第十三章 老人 男人 女孩
最近老房心情不錯。
可能是老板娘大難不死,可能是小東家機靈可愛,也可能兼而有之。我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心里卻止不住地難過,原來我也是個向往這種生活的男人?;蛟S,再放肆的男人,在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會想抱著誰入眠。當(dāng)身上的創(chuàng)傷放肆地嘲笑著我的孤獨,當(dāng)夢里的戒指拼命地夸大我的無助,我想,我只能選擇妥協(xié)。
沒有人理解別人的悲傷,所以,別太張揚。
“小川,最近怎么樣了?”我在柜臺算賬,老房從后廚走出來,突然問了我這句話。我心里一陣暖意,雖然他很小氣,雖然他常罵我,雖然這陣子出了這么多事,但是他終究沒有忘記我。一個人在北京,摸爬滾打,吃盡白眼,這些都沒什么,盡管非常痛苦,但是我還可以,然而當(dāng)我聽到有人在關(guān)心我時,我居然有點想哭。
再疼都無所謂,只求你別安慰,我真的會流淚。
強忍情緒,我回答老房說:“沒事,我挺好的?!崩戏繐u了搖頭:“誰問你了,我是問店里生意怎么樣,我看后廚的剩菜還沒賣出去……”
不要自作多情,因為這往往是白做多情,傷人的話永遠犀利,只好盡量躲避,避之不及,血流百里。
“如果果兒再來,我一定要向她表白!”我看著老房的結(jié)婚照,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說出了這么一句話。
老房有點訝異,又搖搖頭:“你這小子想女朋友想瘋了,我就不信你敢!”
店門開了,一個很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我突然間失語——你或許知道那是誰。
是的,那是我老板娘。
看到她來,老房快步迎上:“說了你要休養(yǎng),怎么又出去了?”說是指責(zé),更像寵溺。老板娘迎上他:“今天天氣挺好的,我在門口轉(zhuǎn)轉(zhuǎn)?!?p> 我看了看窗外,陽光明媚,萬里無云,剛好適合裸奔。最近看著老房一家子的其樂融融,我有點受刺激,常常想做一些驚人之舉。
哪有人愿意一直孤獨呢?只不過是不想被拒絕而已……
后來我仔細想了想,如果當(dāng)時進來的是果兒,我會怎么辦?答案令人沮喪:我依然什么都不敢。或許我真的在這方面缺乏勇氣,這可真是可怕,但有了勇氣又如何呢?
被拒絕了以后,還是很尷尬啊。
但至少強過不說吧。
拒絕以朋友的身份出現(xiàn)在你的身邊,哪怕從此連朋友都沒得做,也好過一天天在煎熬中過。
人的生命之中總會有些不速之客,你輕掩紙窗,聽見腳步漸近,以為會是他帶著一束玫瑰前來,但來的卻是另一個男人,帶著刺刀沖進。
或許這個比喻不是很恰當(dāng),但我們確乎時常對自己的生活抱有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這里我不是在打擊什么,只是有點感慨而已。
那天我決定離開的時候,滿懷對未來的熱情和信心,準備闖出個樣子來,讓大家都瞧瞧。我甚至幻想將來自己功成名就之后,再回到把我拒之門外的學(xué)校,讓那群庸人為自己的決定感到羞愧。但后來你也知道了,我在老房手下做工,茍全在這么一家小餐廳。
按說今天周末,人會多一點點,畢竟大家都可以休息休息,但今天似乎有點奇怪,街道上的人和車不單沒往日多,甚至還少了好多,我在店里無聊地翻賬本,把算盤撥弄地啪啪作響。老房見我這樣,警告我說把算盤弄壞了就讓我手動算賬。這倒一點沒有嚇到我,讓我手動算賬,他還真放心我的數(shù)學(xué)水平——我會讓他關(guān)張的。
又過了好幾個小時,看看店里實在沒有什么人來吃飯,而我也實在是無聊透頂,就跟老房說了一聲之后,直接出門散心去了。
這些日子著實是發(fā)生了不少事情,讓我有點都接受不了了。先是果兒的消失,再是我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頓,接著是老板娘難產(chǎn)和柳煙的死訊,這些事情仿佛像約好了一樣,趕在了我生命中的同一個時間段,讓我有些招架不住。
難得一個晴朗的周末,更難得的是老房放我出門,我決定去附近的公園轉(zhuǎn)轉(zhuǎn),可能這會讓我的心情好一些,也可能不會——不去看看的話,又怎么知道呢?
街上的人非常少,我很快走進公園,發(fā)現(xiàn)里面的人更少,我不禁有一點奇怪,難道是外星人來了,把人都抓走了?我一邊自嘲著自己的幼稚,一邊踱步進了公園。
這個地方明明叫做亢山公園,可是卻沒有山,跟老房飯館里賣的肉餅一個道理。走進去就看見一個大坑,這家伙蠻橫地躺在那里,有好幾個月了,我把它叫做“萬人坑”,因為這個坑實在太大,估計把周圍所有人家都埋進去也不成問題。
本來我打算繞過這個坑,到后面的小土堆頂看一看,可當(dāng)我剛一走進公園的時候,就聽到坑里面有聲音傳來,似乎是在求救。其實我并不是所謂的熱心人,但在力所能及的時候,我也不介意幫人一把。
于是我立刻跑了過去,在坑邊探頭看,原來是一位老爺爺不小心滑了進去,看樣子挺痛苦的。我急忙跳下去將老爺爺扶了出來,又滴滴了一輛車,拉著他去了我看臉的那家醫(yī)院。
那家醫(yī)院比我們的飯店還冷清,我讓老爺爺在車里等著,自己一個人進去找到一個拉車,回過頭來把車里面的老爺爺拉了進去。
護士簡單地看了看,說要住院,先交一萬五的押金,這可把我嚇了一跳,翻翻自己的褲兜,只有十五塊錢,我正在猶豫是不是應(yīng)該撒腿就跑,把老爺爺一個人留在這里,這時候老爺爺說話了:“請……打我兒子的電話……”
于是我急忙拿出手機,以最快的速度解鎖,然后……天?。∥以趺粗浪麅鹤邮钦l?“老大爺您兒子號碼是多少???”我突然有點想哭?!拔覂鹤犹柎a是……187……0165……0933”老大爺斷斷續(xù)續(xù)地告訴了我號碼,似乎他還是非常疼,說起話來呲呲哈哈的。
電話那頭是一個深沉的男聲,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直到我把電話遞給老爺爺,他才真正相信。其實我理解這種人,看老大爺?shù)臍q數(shù),他兒子估計也四十多了,時至中年,在社會上呆久了,看過或是經(jīng)歷了太多的爾虞我詐,難免會對陌生的人產(chǎn)生戒備的心理。
我不知道自己以后會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但我希望在我還能相信別人的時候,可以多遇見一些值得被我所信任的人。
很快那個男人就趕到了,帶著他的女兒,不巧,我認識這女孩,而且,我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