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送些吃食總可以
有了銀子做什么?
自然不是吃喝玩樂。
而是,
先置業(yè)!
那幾日,桂熙和她娘看了不少房子,終于買了一個小院子,直覺著人生安穩(wěn)。
再也不用擔心哪天會居無定所。
還能余下些銀子,將手頭過得寬泛些。
這日子,靠誰得來的?
她和桂姨娘自然心里有數(shù)。
那日在家,桂姨娘在灶間蒸著南瓜餅,她幫著在灶后添柴。
生餅在鍋里放置好,桂姨娘坐到她身邊。
“阿燦當日怎地膽子這么大,只身將你帶進山?我知道此事當晚做了好兩次噩夢,直夢見你被那虎叼走了。”
“這不好好的嘛?!?p> “他認出你了么?”
“他好像認定我是了?!?p> “可真難辦。受了他的恩惠,按理說得去感謝他。可是這一去了,總得說開來,他勢必要跟容家講,那我們母女豈不又要落入火坑?!?p> 又思忖一會。
“早知不買這房子了,拿了銀子遠走高飛,再找個他找不到的地方住下來多好?!?p> 在這里安安穩(wěn)穩(wěn),還要去哪里?
人生地不熟的。
這里,有她牽掛的人。
她可不想去一個陌生的地方。
桂姨娘又在自言自語:“也來得及,把這屋子再賣了便是?!?p> “娘,我不想走。”
為何不考慮她的感受?
她心里有些氣,抓了一把柴火胡亂地塞進灶堂。
火焰突然亮起,照亮她眼里的星星點點。
“你是舍不得誰呢?”
一股火竄上心頭。
她忽地站起身:“我有舍不得誰?舍不得不也得舍嗎?”
桂姨娘愕然:“好啊,掙了些銀子如今腰桿硬了,都敢這么對娘說話了!”
這么些年,她第一次對娘親說話如此大聲。
她覺著委屈。
她喜歡白子蘇,娘說她不能癡心妄想。
想認阿燦哥哥,也不能認。
明明是個女子,偏要讓她做男子。
這算不算,不男不女?
可是,如果不這么活著,自己就被送入火坑生不如死,就如雪花一般命薄如紙。
娘親為了護她周全,放棄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做起了洗衣的仆婦。
自己還這么傷她的心,還有沒有良心?
她抱住娘親:“對不住,是我不對?!?p> 桂姨娘知道她的苦楚。
誰愿意如此生活呢?
她們已經做到最好了。
南瓜餅熟了,飄出一股香氣。
桂姨娘拿荷葉包了,遞給她:“給阿燦送去。如今他一個人在老宅,雖不便相認,送些吃食總可以?!?p> “是,娘。”
“若是他還要帶你去些什么地方,還是不去的為好?!?p> “娘,阿燦是顧及我的臉面,找了個由頭把銀子送給我,豈會害我。”
“話是如此,可太兇險,你沒見他臉上那些個傷疤,若是運氣不好些,到時后悔可來不及?!?p> “知道了,娘。”
娘親還是疼著她和他的。
她捧著南瓜餅愉快地跑了出去。
容宅的仆人開了門,問也不問便讓她進去了。
她奇怪:“不要通報一下你家公子嗎?”
“公子交待了,若是小哥您過來,不用通報?!?p> “別人也這樣么?”
“自然沒有。只小哥您一人?!?p> 這待遇,比當了打虎英雄還讓人高興。
院子當中,一把白色折扇在空中盤旋飛舞。
容燦坐在欄桿上,不停地將折扇飛出、收回。
那扇子會聽話似的,在空中飛了幾圈,又回到他手里。
想飛幾圈,便是幾圈。
想如何飛,便如何飛。
院墻邊插了一根竹竿,折扇飛過,便削下一片薄薄的竹片。
飛過幾遍,那竹竿越來越短。
這功夫,真是匪夷所思。
她不在的這些年,他發(fā)生了什么?
竟一下變成了武林高手?
“真香,帶什么來了?”
他聞著香,手里卻未停。
折扇仍似白色大鳥一般,飛來飛去。
讓她看看他的厲害,小時還欺負他來著。
她張著個嘴看他耍扇子的傻樣,一定很膜拜他吧。
“我娘做的南瓜餅。”
“你娘終于肯認我了?”
“我娘看你一個人住在宅子里沒人照顧,吩咐我送些吃食來著?!?p> “她肯認我么?”
“認什么?”
“不認也罷?!?p> 他回頭看看她,也不在意。
都送南瓜餅來了,認不認的,有何干系。她們不認,想必有她們的苦衷吧。
“嘩,真厲害。”
她望著滿天飛的扇子驚嘆。
活脫脫一個傻丫頭。
他輕笑一聲:“等你功夫扎實些,我再教你?!?p> “這么厲害的功夫,我能行么?”
“原本是不行的?!?p> “原本?那如今呢?”
“如今你吃了虎丹,倒是可以試上一試?!?p> “那虎丹是什么東西,那日里差點把我吃死了?!?p> “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十只足齡虎里頂多有一只會長出一顆丹吧。也沒什么大功效,不過增強些內力,練功時能事半功倍罷了。是你運氣好,正巧找著了?!?p> 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卻是個好寶貝。
“這么稀罕的物事,你怎地不吃?”
“原本我想吃來著,看你快要死了,便給你了?!?p> 他側頭看一眼她,微微有些得意:“不過我已吃過一顆了。它還有個不起眼的功效?!?p> “什么?”
“你晚上看東西是不是比以往要清晰些?”
桂熙恍然大悟:“我說這些日夜里怎么天光要亮些。”
那可真是個寶貝。
又想了想:“阿燦,你知道我那日暈著的時候看到什么了?”
“暈著的時候能看到什么?”
“我飄在半空中,看見了另一個自己?!?p> 他停下手,轉過身認真聽她說話:“是魂兒出了竅么?”
“嗯,我見著一個自己,穿的衣服奇奇怪怪的?!?p> “怎么個奇怪了?”
“她穿著個袍子,這袍子沒有衣襟,就似只有一塊布圍著,卻也好看得很,光著兩只腳,頭發(fā)披散著。她朝著我喊:阿熙,阿熙,還沒到時間,快回去!”
“是你家祖先吧?”
“或許是?!?p> 兩個人同時想到一個問題:她的祖先不就是他的祖先?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各自轉開了目光。
過了一會,她湊近他:“阿燦,你母親不在了?”
她怎地突然問起這個?
哦,自己曾跟她說過娘親死了。
可是,她并不知道他為何如此說。
戳著他傷心事了。
不過,他不能跟她說。
就像,有些事,她也不能跟他說。
“在?!?p> “你不是說......”
“我說錯了。”
這也能說錯。
她無言以對。
若是主母知道他說她死了,少不得也得訓上兩句。
“你為何一個人回這宅子來了?”
“想回便回了?!?p> 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轉開話題:“你那白小公子怎地不來了?”
“夫人不讓他來,怕你帶壞了他。不妨事,往后我多來陪你?!?p> “如此甚好,我已是煩透了這幫稚兒?!?p> 她大笑起來。
南瓜餅一路塞在她懷里,此時還溫熱著。
吃起來又香又糯。
“好吃?!?p> “我娘的手藝不錯吧?”
“嗯,不錯,往后常來可好?”
“自然是好的?!?p> 天氣晴好,歲月靜好,如此便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