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有一日欺一日
“萬一出不去怎么辦?”
“出不去......我們便死在一塊了。”
“那也好?!?p> 她脫口而出,仿佛跟他死一塊,她便不怕了。
仿若心尖被撥動了一下,他心里真的生出了柔情。
可是,他配愛她么?
嬌娘的仇還未報(bào)。
他是個滿身罪孽的劊子手。
他只配照顧她,卻不配愛她。
“子蘇哥,別怕。總能出去的。”
她反過來安慰他,大約見著他眼里的悲傷,以為他也絕望了。
“嗯?!?p> 總能出去的。
即便出不去,跟她死在一塊,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不過,她年紀(jì)尚小,往后還要嫁人生子,享天倫之樂,要活到七老八十的。
還是要帶她活著出去。
夜色終于降臨,彎月被頭頂?shù)臉淙~遮得支離破碎,清輝慘淡。蟬止鳥歇,只有風(fēng)穿過谷,發(fā)出細(xì)碎的呢喃,卻聽不清在呢喃些什么。
兩人精疲力竭卻仍在原地打轉(zhuǎn)。
一個殺手首領(lǐng),屁用也沒有。他在心里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回去便請辭,真是丟人到家。
“歇會兒吧,等明日再尋?!?p> “好?!?p> 找了根樹樁坐下,還好身上還帶著些干糧,略能充饑。
夜深露重,坐了一刻便覺衣衫露濕。
尋路時出了那么多汗,此刻也化成冷露盡貼身上。
啊嚏!
她悶聲打了個噴嚏,卻也不抱怨。
他和她并肩坐著,恍然間想起他十五歲時,與她與桂姨娘同坐一棵倒樹。此刻,坐在她身側(cè)的,不是她娘親,而是他。
若是她娘親,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受涼。
他伸過手,將她摟在懷里。
她有些訝異,望著他的眼里微光閃爍。
竟忘了她如今不是八歲,而是十六歲,已有男女之嫌。
“對不住?!?p> 他慌忙將她推開,只覺臉熱心跳。
一個滿心滿眼都是“嬌娘”的白子蘇,自然是真的他,而不是什么送信的山賊附身。
雖然他連個山妖都要靠她幫忙才能趕走,連個出谷的路也尋不到,似乎沒什么大用,此刻又面紅耳赤、手足無措,全無英雄氣概。但,她心里生出很多踏實(shí)。
這樣的白子蘇,她往后可以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踏在腳底下,任她耀武揚(yáng)威、作威作福。
前提是,沒有旁人護(hù)著他。
青茗已經(jīng)離開白宅,不足為慮,往后可不能再有其他“妖精”靠近他身邊。
她抱著他的胳膊,瞧著他額頭的細(xì)汗越冒越多。
“子蘇哥?!?p> “嗯?”
他被她盯得如坐針氈,只覺她眼里滿是邪惡。他不知道她正在琢磨如何欺壓他一生,只覺著他今日占了她的便宜,她一定在計(jì)劃如何報(bào)復(fù)他。
他也算想對了。
“以后別再添別的小廝了?!?p> “為何?”
她的腦袋里在想什么,怎么說起小廝的事情?
“不是有我了么?”
這話聽起來總覺著藏了無數(shù)陰謀和算計(jì),可是,往后宅子里總要有干活的仆人,難不成她還想著做他的小廝么?他不想讓她再做他的小廝了。
他的猶豫落在她的眼中。
總歸還是嫌我笨了些,還是覺著青茗這樣的才好。罷了,隨他吧。
眼下,有一日欺一日。
谷底冒出幾粒綠火,慢慢地,綠火越來越多,聚成一團(tuán),輕輕浮浮地飄了起來。
她捏捏尚在思忖的白子蘇,示意他看。
“那是什么?”
她輕問一聲,卻似把這團(tuán)綠火驚動了似的,抖了一抖。
“鬼火。”
原來這就是鬼火,青青綠綠,熒光粼粼。是谷底那些冤死的魂靈醒來了么?
綠火發(fā)覺了他倆,緩緩地向他們飄了過來。
移到跟前,又往旁邊飄出一段。
他倆注視著它,直到它飄了幾個來回。
“子蘇哥,它想讓我們跟它走。”
“你敢么?”
“不敢。”
“走?!?p> 白子蘇拎起她,牽著她的手腕。綠火飄在半人高的地方,見他倆站起,蓬然一閃,又亮了許多,照亮了腳下的地面。
倆人安靜地跟在綠火后邊,有時綠火停一下,那必定是腳下有凸起的樹枝或石塊,抑或是坑窩。
在林中轉(zhuǎn)了一刻,山路遽然就在眼前。
桂熙在夜里看得更清晰些,一把拉著他急走兩步,踏上石階。
出谷了!
“多謝!”
白子蘇回頭謝那團(tuán)綠火,那綠火卻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往谷底飄去了。
“它為何幫我們?”
她悄悄地問。
或許是因?yàn)樗麄儌藲⒑λ麄兊纳谨贪?,也算幫他們?bào)了一些仇。
也或許是嬌娘的魂靈不遠(yuǎn)千里來救他。
又或許是寺廟里的菩薩或山神顯靈。
誰知道呢?
他望著那鬼火在谷底幽幽暗暗地飄蕩著,散開又聚起,漸漸谷底鋪滿了青綠色的星星點(diǎn)點(diǎn),微微跳躍。
“我們先去清涼寺,明日再作打算?!?p> “好。”
他有心第二日再尋這只山魈,只是不知可否尋得到,也不敢先夸下??凇?p> 山門緊閉,里頭悄無聲息,暗無燈火。連他們的馬匹也似乎不在里邊。
“你等一下?!?p> 他掏出一樣物事,輕輕一展,是一只小巧的爪子。往院墻上一甩,那爪子勾住院墻,爪子下邊竟連著一根細(xì)繩。
不過三五下,他已經(jīng)借著細(xì)繩蹬上了院墻往里張望。
有這寶貝,上次掉到井底時怎的不用?
約摸是出了事才知有備無患吧。
可惜。
她還立在城墻下瞎想,白子蘇已經(jīng)從院墻上跳了下來:“里邊無人。馬也不見了。”
“或許是那僧人見我們不回,先看管起來了。”
“嗯。我們?nèi)ズ筮吙纯?。看有無其他的門?!?p> “好。”
“等一下。”
“怎么了?子蘇哥?!?p> “今日那兩個僧人都是有功夫的,不知可還有其他僧人,也不知他們是白是黑。一會若是碰見了,小心為好?!?p> “啊,那要么等明日天亮,我們在此等候?”
“今日那山魈只是受了傷,也不知它可有同伴。在外頭也是吉兇難測,不若先找到住處或僧人,若是僧人是正道,也好有個庇護(hù)?!?p> “若不是正道呢?”
他看看她:“那就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