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是你用瓜子彈我
年輕是年輕,機靈么,也是有的,只是總帶著一絲拙。
再說,哪有人夸自己年輕機靈的?
“他們都不愿意做,你怎地要搶著做呢?”
“比做書童或仆人要有意思些?!?p> “有意思?”
“是,也不是一直有意思,不過,往往在無趣時能生出一些有趣來。”
“為何這么說?”
“若只是巡街,從東頭走到西頭,從西頭走到東頭,那也是無趣的。不過,這東頭到西頭的每個人,說不準哪天,他們便把他們的日子展露給你看,這日子里或許只是些雞毛蒜皮,但因著這些雞毛飛起、蒜皮亂舞時,這些人便跳了出來,活了起來,像演人偶劇一般,把他們的喜怒哀樂,舉到你面前,演給你看。若是出了大案子、人命案子,那便是把他們的一輩子,濃縮在那血腥中,案卷中,一一地展開給我們看。我們便能看到,自己未曾想到過的他人的生活。你說,這算不算一種有趣?”
“啊,是?!?p> 他聽得云霧繚繞。未曾想過,原本是將她發(fā)配的苦差事,她竟嘗出了別樣的滋味,竟似比跟在他身邊還要有意思,這讓他如何不生出失落來。
“子蘇哥,你聽明白了么?”
“明白?!?p> “真聽明白了?”
“不算太明白。你,可不可以說些我聽得懂的?”
“嗯。就是,做捕快不用看你臉色。”
剛剛還斯斯文文像個大姑娘的她,又露出了她的小獠牙,牙尖閃著邪惡的寒光:來呀,互相傷害。
是不用看他的臉色,還是不用看他的臉?
“好,那你最好日日念經(jīng),求菩薩保佑,讓陳遣農(nóng)呆在江州,那你一輩子不用看到我了?!?p> “哼,我不但念經(jīng),還要燒香?!?p> “說了可得做到,菩薩不喜歡言而無信的。”
“要你管?!?p> 他恨不得飛過火堆去揪她的耳朵,不過他怕她喊“非禮”。
倒也不是沒有辦法,他還會瓜子大法。
指尖輕輕一撣,一粒瓜子直往她的耳垂而去。若無意外,她會摸著自己的耳朵哭泣。
不過意外發(fā)生了,她得意地晃晃地腦袋,瓜子啪地打在她臉上,留下一粒紅印。
她捂著臉,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怎么了阿熙,臉怎么了?”
“剛好像被誰打了?!?p> “被誰打了?”
“嗯?!?p> “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一直坐在這兒,可不曾打過你?!?p> 她左右張望,眼里現(xiàn)出惶惶。
趁著她不注意,第二粒瓜子又啪地擲在她另一邊臉。
“啊!”
她咻地彈了起來,像個竄天猴似的跳過火堆,一頭扎在他懷里:“有鬼?。 ?p> “哈哈哈?!?p> 他忍不住,笑聲清亮,劃破夜空,驚起河岸一叢夜鳥。
曾有過兩次,她不知被何物打中,都是他在附近時。想必是他搞的鬼。
她趴在剛坐過的地方細細查找,不負她一雙虎目,終于在這滿地泥渣草葉中,發(fā)現(xiàn)了兩顆淺色的瓜子。
只有兩顆,完整的瓜子。
若是之前有人在此地磕過瓜子,那必定留下瓜皮。
可是,沒有瓜皮。
她又搜他的身上,衣袖、衣袋,果然搜著一小把瓜子,和地上那兩顆一模一樣。
若是平時發(fā)現(xiàn)這瓜子,頂多覺著他嘴饞。此時卻是人贓俱獲,看他如何抵賴。
“是你用這瓜子彈我。”
“這瓜子是我在清歡閣時隨手拿的,怎么彈你了?這么小一粒,如何彈你,你倒是彈給我看看?!?p> 她彈了,東三顆,西四顆,都歪了。他輕輕吹口氣,那小小的瓜子便落到邊上了。
“你看,這瓜子又小又輕,怎么能用來彈你?”
“我不能,你能?!?p> “我也不能?!?p> 她蹲在他跟前瞪著他,他亦直視著她,似乎毫不心虛。
夜,安靜,河邊夜鳥咕咕,火堆柴枝嗶剝。
她越湊越近,一雙烏亮的眼里火光灼灼。他的心越跳越快,臉似被火烤著似的,滾燙起來。
夜色,曖昧。
她的臉越來越近,眼睛越來越亮。
他快透不過氣。
她來了。
他都能聞到她的呼吸了。
他閉上眼睛。
啪!
他的臉上挨了一小記耳光。
“你不能,好,你不能。”
她摸著手指,嘀咕著退了回去。
他用瓜子打她的臉,她用手指打他的臉,誰也不虧。要說虧,還是她虧,他打了她兩下,她才打他一下。不過,細數(shù)起來,還是她賺了。畢竟,瓜子是兩顆,她用的是四根手指。
她也不怕他發(fā)火。她又未曾真的打疼他,他一個大男人,為了這點小事發(fā)火的話,氣量也太小。
他果然未發(fā)火,心虛地低著頭,半晌未動彈。
動彈不了。
心虛。
她湊過來時,他滿腦子:親我,親我,阿熙要親我了......她打我?
該打。
人家又未曾打算嫁給他,憑什么親他?
倒是他,明知道人家未曾打算嫁給他,還打算她親她。
該打!
打得還嫌輕。
只是這身子,才坐上火山口,眨眼間便落了冰雪地,猝不及防,滿心透涼。
滿以為滿樹梨花開,未曾想只是天落雪。
他以為的兩相歡喜,卻只是空歡喜。
空歡喜,比從未歡喜過更令人沮喪。
她倒好,大仇得報,滿心舒暢,躺在火堆邊睡得毫無儀態(tài)。
他隔著火堆看了她半晌,終是笑了一聲:他還是她滿心信任的子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