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伯仁因我而死
罷了,她自個(gè)兒爬。
指尖正要觸上繩梯,那繩梯卻迅速地往上升起,一眨眼,她踮著腳尖也夠不著。
容燦和蘇四郎趴在船舷邊低頭著看她,正是他倆收起的繩梯。
“把它放下來,讓我上去?!?p> 她低聲呼喊。她得趕緊上船,要不然被人見著報(bào)了官,怕又要把她捉回去。
船上的兩人卻交頭接耳,不管她在船下急得直跳腳。
四郎消失了一會(huì),很快丟了一根長長的繩子。
一頭落在船下,一頭系在他手里。
“阿熙,你把繩子綁在腰上?!?p> 她依言將繩子在腰上纏了兩圈,看樣子他們是想把她吊上去。不知為何不給她用繩梯。
身子被拉得懸空起來,拉到一半,她發(fā)現(xiàn)她的身子慢慢地往船頭移去。一直繞過船頭。
漆黑的江面頓時(shí)開闊起來。
只是這黑燈瞎火的,把她吊到這江面上做什么?
費(fèi)勁把她從衙門牢房里撈出來,就是為了把她吊在這里么?
還未想明白,繩索突然迅速地往下墜去。
撲嗵!
她掉進(jìn)了江里。
頭上的繩子晃了幾下,又將她拉起。
接著,又是“撲嗵!”
她又墜入江水。
她滿身滿頭,全浸入水中。若不是腰上系著繩子,她便沉下去了。
兩人像打水一般,把她當(dāng)成了一個(gè)吊桶,反反復(fù)復(fù),下餃子也不過如此。
有完沒完?
戲耍她呢?
她不記得自己被反復(fù)扔了幾下。終于他們不再扔她,將她吊了上去。
她抹著臉,正要質(zhì)問他們在做什么。
眼前一花,她已經(jīng)被蘇四郎扔進(jìn)了一只裝滿熱水的木桶。
“嗵”的一聲,水花四濺。十步以內(nèi),已無人煙。幾乎有些發(fā)燙的熱水迅速地包圍了她的全身,全身的毛孔幾乎都張開了,舒服透頂。
啊嚏!
她痛痛快快地打了個(gè)噴嚏。像是唾沫星子飛到空中落下來一般,滿頭滿臉的,不知被扔了什么,味道又香又怪。
什么玩意?
一粒粒又細(xì)又圓,怎地像花椒?
又一樣物事飛過來,她伸手接住,是一塊滑溜溜的香胰子。
這還差不多。
船尾那邊透出許多火光,似是花船那邊著火了。
“阿燦,怎么回事?”
“給你看看?!?p> 容燦和蘇四郎合力將大浴桶拖到船尾處:“看看,這便是冤枉你的下場?!?p> 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半片江面,將容燦的面孔照得發(fā)亮,他的眼底,滿是得意的殘忍,仿若在火焰中的綽綽人影不是在四處逃命,而是在跳著一場精彩絕倫的大戲。
冤枉她的,不是這些手無寸鐵的無辜船娘和那些不知情的客人。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罪孽,這都是我的罪孽。
桂熙想握緊手心,手里卻空空如也,那塊香胰子早已落入桶里。
眼里太酸澀,火光太刺眼。她將頭沒入水中,在水里,安安靜靜,聽不到凄慘的求救聲和落水聲,看不到在火光中揮舞著手臂卻奔走漸止的黑色身影。
那些逝去的魂靈,會(huì)在天上看到她的模樣,知道是因?yàn)樗鴨适Я诵悦矗?p> 悲哀中,她被一把拎了起來,鮮冷的空氣清醒了她的意識(shí)。
火焰仍是沖天。
只有火焰和漸被燒毀的船。
船上的人,要么逃出來了,要么死了。
活下來的,要么在沙洲上,要么還在江里掙扎。
“換桶水?!?p> 容燦心細(xì)如發(fā),一邊欣賞那邊的大火,一邊還留意著桂熙的水溫。
她全身濕轆轆地從桶里爬出來,滿身的花椒香氣。
“香回來了。用花椒去味,四郎,你的辦法真妙?!?p> 容燦嗅了嗅,很是滿意。
蘇四郎的嘴角扯了一下,似笑了,又似未曾笑。他的眼里,也是烏烏沉沉,看不懂他對(duì)這場大火,是喜還是悲。
等桂熙衣衫干凈地站到船尾,那場大火已漸近尾聲。
上船時(shí)還空空蕩蕩地船舷處,站滿了看熱鬧的船工。他們看的是熱鬧,也是他們一手制造的人間慘劇。
中原人。
想必此時(shí)他們心里都這么念著。
江風(fēng)吹起了她的衣裙,深碧色的裙擺展開,像風(fēng)中晃動(dòng)的荷葉。她的一頭烏黑的秀發(fā)在風(fēng)中飄舞,像在這荷葉之上,開了一朵瘦瘦白白的蓮花。
“又瘦了。”
容燦摸摸她的臉頰。
在牢房里呆了十?dāng)?shù)日,幾乎從未飽腹過,怎能不瘦,瘦得下巴像瓜子一般。
一摸腰間,她的軟劍沒了。
真可惜。她低下頭,輕嘆一聲。
“怎么了?這會(huì)兒還不高興么?”
原本是高興的。只是這一場大火燒去了。
容燦好像明白了她為何嘆氣:“我讓老孫頭去衙門里取劍了,順便給那狗官吃點(diǎn)苦頭?!?p> 想得倒是很周到。
她點(diǎn)點(diǎn)頭。
這劍,是她在惠州的香廬觀地下石室里找著的,旁邊還有阿燦的信。那這劍,不會(huì)是他的吧?
“阿燦,這軟劍......”
“嗯?”
他的眼睛里如有星辰,點(diǎn)點(diǎn)發(fā)亮。阿熙不曾逃離,她只是被困住了,如今她又回到身邊了。
“這軟劍是你的么?”
“你的?!?p> “是你送我的么?”
“是。喜歡么?”
“喜歡。我早就應(yīng)該想到是你送我的?!?p> “傻妹妹,現(xiàn)在知道這世間誰對(duì)你最好了么?”
是,是阿燦。
他對(duì)她最好,掏心掏肺的好。
那好,重如泰山,沉甸甸地壓在她心上,壓得她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