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孿月

第二十五幕 ? 始料未及 ? 一

孿月 種大麥的狐貍 3863 2022-09-13 21:28:00

  “攬蒼山腳,雁落原上,

  都倫格爾,縱馬云顛。

  蒼狼作旌,白鹿為旗。

  天以穹廬,山以帷帳。

  逐草放牧,挽弓射雕,

  難從天命,不屈兵戈。

  跨我良驥,舉我刀槍,

  長歌烈酒,可托生死!”

  地平線上初升的太陽被厚厚的云層遮住,只透出一片慘白的光。于早春的朔北草原上,刀子般鋒利的北風依然凜冽。然而在那風中,卻傳出了聲聲攝人心魄的異族軍歌。

  略帶些沙啞,卻高亢嘹亮的歌聲甫一止息,便有一支身覆重甲的騎兵發(fā)起了沖鋒。馬鼻中噴出的白氣在陣前連成了一片,還未等其消散,便又被馬蹄帶起的勁風裹挾著向前飄去,拉成一道道淺灰的顏色。

  而在那支騎兵前方不遠處,則是高舉著繪有一雙馬頭纛旗的御北颯雪騎軍陣。

  眼下的這個時節(jié),雖冬雪仍未融化,然而一夜過去,藏刀嶺下的這片草場,卻早已化作了一片暗紅色的泥濘。積雪被滾燙的熱血融化,重新凍結成塊后,又再次于鐵蹄之下破碎成無數(shù)鋒利的冰碴。尚未返青的草葉,更不堪反復的碾壓,化為了大大小小的萬千碎片,同數(shù)千殞命于此的戰(zhàn)士一道,散落在方圓數(shù)里的戰(zhàn)場上。

  如今,這場從昨夜一直持續(xù)至今的苦戰(zhàn),已經(jīng)漸入了尾聲。為了阻止颯雪騎繼續(xù)向雁落原腹地深入,將炎只得匆匆率領著剛剛補充過兵員,甚至尚未訓練完成的鐵重山余部殺向銷金河北岸,以期能夠挫一挫敵軍鋒芒,讓其知難而退。

  颯雪騎中多是擅長騎射的輕甲快馬,雖然每位騎手名下皆配了兩匹戰(zhàn)馬,以此保證速度上的相對優(yōu)勢,卻仍經(jīng)不住陣前的連番沖殺。眼見數(shù)輪齊射在鐵重山厚重的鎧甲面前收效甚微,他們只得轉持長槍,展開了近身的迎面肉搏,竟是漸漸落入了下風。

  原本足有上萬人馬的颯雪騎,而今也僅剩下千余眾了。可即便如此,眼看著己方的軍陣被如同絞肉機一般的重甲騎兵徹底沖散,不斷地分割包抄之下,已無力重新組織起陣型的他們卻依然不肯輕易回撤,只是于銷金河北岸舍命據(jù)守。

  在草原人的口中,銷金河被喚作色格河。作為澹水上游的第二大支系,其河雖淺,水流卻頗為湍急,即便如屏東馬這般壯碩的駿驥,也難免于河中站立不穩(wěn),崴傷蹄足。六十年前朔狄之亂過后,白江藺冉便將此河改名為銷金,又將其東面的連綿丘陵命名藏刀嶺,作為北逐韃虜,光復昶州的象征。

  看著對面如強弩之末般的颯雪騎,將炎緊鎖的眉頭終于稍稍舒展開了一些——眼前的這道河汊,是整條銷金河沿岸最為狹窄的地方,也是唯一可以用沙袋石塊阻塞水流,供大軍通行的要害之地。臨行前元逖曾告訴過他,六十年前圖婭的祖父弘吉,便是于此擋住了關寧武卒繼續(xù)北進的步伐。若非后來遭自己人背叛,牧云部本不會以慘敗收場,退至雁落原深處一蹶不振。

  然而就在他準備下令,將殘存的颯雪騎盡數(shù)全殲之時,卻忽聽身后陣中響起數(shù)聲急促的號角,竟是另有敵軍自西翼來襲!

  “可是斡馬部余孽趁機偷襲?!”

  年輕的合罕怒目圓瞪,急令身旁斥候去探,然而還不等其打馬走遠,原本已漸漸明亮的天色卻忽地重新黯淡下來,緊接著便瞧見無數(shù)箭矢如飛蝗一般騰入天空,朝著他與鐵重山們的頭頂落將下來。

  那些箭矢乍看之下并無甚異常,待其飛得近了,將炎方才看得清楚,心下當即一凜,大聲向身旁正待全力沖鋒的鐵重山喝令道:

  “舉盾,舉盾!是破甲箭!”

  然而,一切都已經(jīng)太遲了??罩械募мD瞬已至眼前。只見那些鐵矢呈一根細長針形模樣,箭頭較普通箭矢細些,卻是長了數(shù)倍。尖端布有四棱,約占整支箭長三之其一,觸甲后不彈不折,竟是如同一枚長釘般輕松扎了進去!

  只眨眼功夫,鐵重山便被射倒了一半。箭頭穿透了他們的肩膀、胸腹、臂膊、腿腳,有人被鐵矢的力道直接從馬背上掀翻下去,有人卻同胯下的坐騎被釘在了一起,更有人被射穿了頭上的胄盔,整個頭蓋骨都被掀飛了大半,露出其下紅白相間的腦漿。

  陣前的將炎也未能幸免。只聽一聲脆響,護于頭頂?shù)木搱A盾當即便被一支四棱箭頭穿得透了,爆出一陣耀眼的火光。與此同時,少年人只覺得高高舉起的左臂上一陣劇痛,而后頓見一股鮮血噴射出來!

  幸好,那鐵矢將將在距其眉心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了下來。年輕的合罕卻不敢松氣,猛地將兩腿一夾。烏宸知道主人的意思,便如一道黑色的閃電般在戰(zhàn)場上竄將出去,領著十余匹僥幸逃得性命的戰(zhàn)馬直沖御北陣中。

  對面那些颯雪騎卻好似對此早有準備,竟自身后也抽出了同樣制式的根根鐵簇來,彎弓搭箭,齊刷刷瞄向了將炎的心口。

  時間,突然在這一刻變得慢了下來。黑瞳少年猛然意識到,原先滿心希望于此一戰(zhàn)殲敵之后勝利凱旋,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愿罷了。

  面前這支看似毫無還手之力,已幾近全滅的颯雪騎,只是敵軍派出的先鋒。而此前對方也并非是破釜沉舟,拼死一搏,而是在故意拖延時間,等待包抄的同伴就位,進而發(fā)起致命的合擊。

  將炎更清楚地知道,若是想要由其他地方渡過銷金河,必須以高昂的成本于河上架設橋梁,更得提前數(shù)月便做準備。只不過他同元逖皆未曾想過,御北國主左丘闕竟會處心積慮要置自己的血脈至親于絕境,而不惜動如此干戈。

  年輕的和罕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極不真實,如夢似幻。一切,又好似回到了數(shù)日前,回到了自己即將率領鐵重山開拔的那一刻……

  ……正值午夜,雁落原迎來了入春后第一個晴朗的好天氣。即便沒有點起火把,天上的皎月同銀河也能輕易將光灑滿整片草原,把一切都照得通透。

  在皚皚白雪的映襯下,身著重甲的騎士們顯得愈發(fā)高大起來。肅穆的氣氛似乎感染了其中的每一個人。武士們的臉上,皆寫滿了錯綜復雜的情緒。其中有無畏、有忠誠、有堅定、又有一絲膽怯。他們更清楚自己此戰(zhàn),乃是為了牧云部,甚至整個朔北草原的生死存亡。

  “大合罕,此事您當真不打算告訴公主殿下了嗎?”

  將炎身后突然響起了一個老人的聲音。少年人回過神來,將視線自不遠處列隊整齊的鐵重山身上收了回來。清冽的空氣吸入胸腔之中,讓人覺得輕盈起來,仿佛連身上的鎧甲與手中的嘯天陌,也變得重量全無。

  “元逖老將軍,你來得晚了?!?p>  將炎的語氣中并沒有太多的不快,似乎早已料到了對方的姍姍來遲。

  “稟大合罕,公主今日心事重重,很晚才睡下。老臣安排好了帳前巡更方才得以抽身,還請勿怪?!?p>  “你說圖婭她——有心事?”年輕的合罕將手一揮,開門見山道,“莫不是連夜出征的消息走漏了風聲?”

  “絕無可能。這五千鐵重山,皆是入夜后合罕親自征調(diào)而來的。在那之前,老臣并未將此事告知任何人?!?p>  聽老者如是說,將炎也不再追問,而是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去,過了許久方才喃喃地道:“如此,便好……”

  “大合罕,此番還是由老臣率軍前往吧。畢竟老臣對御北排兵布陣的一貫章法還算了解。”元逖見狀卻又上前一步,拱了拱手,“老臣跟隨公主殿下母女多年,絕無可能臨陣再投御北,還請大合罕莫要顧慮?!?p>  “老將軍不用解釋,一臣不事二主,你的為人,我心中自然清楚的?!?p>  將炎終于抬起了頭,一雙墨色的雙瞳卻緊盯著對方的眼睛。其實,他并非懷疑面前這位老將的忠誠??蓪Ψ皆绞菓┣?,他便越是覺得,自己今夜的決定并沒有錯。

  對面的老者也毫不避諱少年人的目光:“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世之道。相信大合罕也不會例外?!?p>  將炎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微微搖了搖頭:“這世上的事情,太過復雜,也太過讓人心煩。有許多的事情發(fā)生,我卻從未真正掌握其中的法則,更加無法明白個中緣由?!?p>  “可大合罕以一個南人的身份,非但贏得了公主芳心,更是做成了草原人的合罕,其間或許有不少的陰差陽錯,但若非真有些特別之處,想來也是不行的?!?p>  元逖又道,語氣間雖不失恭敬,卻又似帶了些循循善誘。

  年輕合罕重又將目光投向了夜幕下的原野,過了許久方才接話道:“我——不過是想活得簡單些罷了,誰對我好,我便也對誰好?!?p>  “所以,大合罕才會命老臣守在公主身邊,卻用自己的萬金之軀率軍御敵,以身涉險嗎?”元逖似乎終于有些明白了對面這個少年人的想法。

  將炎點了點頭:“沒錯。老將軍比我了解圖婭,也更了解朔北草原。若牧云此戰(zhàn)失利,由你留在她的身邊,或許還有一絲希望?!?p>  “可大合罕是否想過,此役若是敗了,公主于世間便將再無依靠。她會親眼看著母親的血脈至親同自己反目成仇,也會親眼看著雁落原的子民們慘遭屠戮,又何來什么希望可言?”

  元逖還想再勸,將炎卻已不打算讓他繼續(xù)說下去了:“老將軍無需再言,你只消替我轉達給圖婭,告訴她努力活著。只要活著,便有希望,這樣已經(jīng)足夠。千萬記住,我此去無論是否有捷報傳來,都絕不要再冒險來尋?!?p>  話畢,黑眼睛的少年終于打馬朝鐵重山的方陣前走去。

  “大合罕,今夜你我之間說的其他那些話,老臣也可以一并轉達給公主嗎?”元逖的聲音于他身后再次響起。

  “自是可以的。只要能讓她,讓牧云部剩下的人不要放棄希望——”這一次,將炎并沒有再回頭,只是低頭打馬,越行越遠,聲音卻是變得響亮了起來,“更何況,我麾下尚有五千鐵重山,此戰(zhàn)勝敗與否,尚未可知!”

  看著年輕合罕漸行漸遠的背影,元逖也突然提高了嗓門,仿佛不僅僅要說給對方聽,更要說給即將隨其出征的那五千重甲騎兵:“不,合罕你此戰(zhàn)絕不能敗,絕不能!請牢記你自己方才說的,只要活著,便有希望!”

  月色下,軍陣好似一股鋼鐵的洪流,緩緩在草原上動了起來。騎兵們身上的鎧甲輕輕地摩蹭在一起,仿佛在向身后的雁落原低聲道別。馬蹄聲卻是此起彼伏,越行越疾,如同出征的鼓點。

  將炎伸手將胄盔上的護面放了下來。精鋼制成的面具雖然沒有完全貼合在臉上,卻依然令他感覺到其上散發(fā)出的陣陣涼意,鼻間也仿佛聞到了那如鐵銹一般的,人血的氣息……

  ……恍惚間,策馬狂奔的黑瞳少年已然沖入了御北陣中。他兩旁的颯雪騎則再次由箭壺中抽出了羽箭,努力讓箭尖跟上烏宸疾馳的速度。

  “只要活著,便有希望!”

  將炎口中高喝起這八個字來,揮起手中的嘯天陌。當?shù)匾宦暣囗懀h利的長刀將射來的羽箭蕩開,又生生從射箭之人的項上劃過。倏忽之間,人頭點地,血流如注。

種大麥的狐貍

起點非首發(fā),全本免費。   感謝各位喜歡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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