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奇幻

孿月

第二十八幕 ? 赤甲燎原 ? 十三

孿月 種大麥的狐貍 4321 2022-10-16 21:28:00

  子夜將近,孿月漸漸自地平線下升起,梆子聲也斷斷續(xù)續(xù)地從坊墻外傳來。與之相隨的,還有煜京城內(nèi)巡防武衛(wèi)的高聲喝令,同整齊劃一的步伐。

  于城內(nèi)東躲西藏了一整天的甯月父女,也趁著夜色由一處破敗不堪的柴棚中鉆了出來。宮城內(nèi)發(fā)生的可怖變故,致整座煜京自傍晚時起便實行了宵禁。眼下各坊各市的大門皆緊閉起來,武衛(wèi)十二軍也悉數(shù)出動,甚至連一只野貓也無法再于城內(nèi)輕易走動。

  風(fēng)未殊卻是趕在宵禁之前,將少女帶至了這里藏匿下來。此間名為溫洛坊,坊墻內(nèi)只有一座看似早已荒廢的宅院,也不知是從何年開始便無人管理修繕。而今坊內(nèi)階柳庭花早已枯萎凋敗,影壁蕭墻也已殘缺半塌,唯有滿院叢生的雜草長勢旺盛,足沒過一個成年人的膝頭,掩住了其中散落著的斷井頹垣與破敗屋閣。

  這座宅院,乃是此前高蠡為自己于城中購置的一處隱秘的藏身之所。正所謂狡兔三窟,如這樣的庭院,于城外還有兩座,所為正是在與昆頡撕破臉后,躲避其追殺所用。而先前在同高蠡的接觸中,風(fēng)未殊卻是無意間得知了它們的存在。

  如今,曾經(jīng)的高大人業(yè)已斃命在那萬年殿之上,而這處失了正主的院子,恰好也便成了煜京城內(nèi)最為安穩(wěn)的一處所在,可供他帶著女兒來此暫作躲避。

  可令父女二人沒能想到的是,本應(yīng)空置的庭院內(nèi)竟仍有活人出沒。他們剛剛探身,便見幾條人影順著墻角入得門來。倆人無法,只得悄悄于后院的柴棚內(nèi)隱匿了行蹤??粗輧?nèi)亮起的幾團(tuán)昏暗的燈火久久不熄,他們不禁猶豫究竟是該趁著夜色就此離開,還是該大著膽子上前一探。

  “該不會是些趁著戰(zhàn)亂入城,欲行雞鳴狗盜之事的賊寇吧?否則,又怎會同我們一般違反宵禁亂跑,大半夜了也不熄燈歇息?”

  甯月捏著嗓子問道,卻是不讓父親再湊得更近。

  風(fēng)未殊卻是堅定地?fù)u了搖頭:

  “月兒你莫非沒有感覺到么?自打這些人入得院來,便有一股明顯卻有些怪異的力量蔓延了過來——”

  “莫非這群人,竟是與昆頡一伙的?!”

  少女不禁訝異地叫出了聲,而后又連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那我們還不快走,繼續(xù)在此逗留,豈非自投羅網(wǎng)?”

  然而她話音未落,身旁的父親便已長身而起,口中一邊念念有詞,一邊朝那間亮著燈火的屋門前走去。

  隨著他一步步向?qū)Ψ娇拷輧?nèi)之人也很快察覺到門外情況有異,當(dāng)即推門而出,卻是孤身一人。只見其立于風(fēng)未殊身前十步開外的地方,口中同樣念念有詞,卻是沒有向院內(nèi)的不速之客展開進(jìn)攻。

  甯月眼瞧著自己的父親同對方恍若著魔一般,只是立于院內(nèi),卻好似被定身了一般,既不前進(jìn)也不后退。與此同時,坊間卻突然彌漫起了一片沼沼的霧氣。

  少女心下?lián)鷳n,當(dāng)即走上前去想要用手去扯風(fēng)未殊的袖口,卻是感到一陣刺痛由指尖襲來,竟是被父親周身一圈看不見的電光彈將開來。

  直至此時,她方才發(fā)現(xiàn)父親的雙目竟是泛起了如死人一般的灰白色。而在他對面的那名對手也是這般模樣。甯月駭然,忽然意識到這或許是岑婆婆曾經(jīng)同自己提起,卻未曾相授的迫魂咒。此咒乃是詟息之中最為高深的術(shù)法,也只有蒼禺族中的歷代大司鐸,方有足夠定力催動。

  迫魂咒并非以尋常的風(fēng)雷電火為手段進(jìn)攻,而是在“定”中,比拼雙方的精神力。一旦決出了勝負(fù),失敗的一方必將受到嚴(yán)重反噬。輕者致殘,重則斃命。

  然而千萬年來,還從未有過任何一任大司鐸當(dāng)真催發(fā)過此術(shù)。甯月也決計不會想到,自己今日竟能親眼得見有人以迫魂咒相斗,卻是不敢再輕易出聲打擾。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風(fēng)未殊突然一聲悶哼,似是精魄歸元,重新恢復(fù)了意識,卻根本無力繼續(xù)支撐住自己的身體,踉踉蹌蹌后退幾步,便突然向后倒去。

  少女見狀連忙沖上前去扶住了父親,見其渾身衣衫已然濕透。反觀對面那人,卻已是七竅流血,攤倒在地昏迷不醒。

  “月兒你沒事吧?”

  未等她開口,風(fēng)未殊卻是率先詢問起女兒的安危。甯月輕輕搖了搖頭,進(jìn)而掏出一張小帕,替父親擦去了仍不斷自額角流下的冷汗,兩只眼睛死死盯著地上那人:

  “他看起來不過比我虛長了幾歲而已,為何竟能使出迫魂咒來?”

  聽甯月準(zhǔn)確地說中了自己所使招法,風(fēng)未殊的表情先是有些詫異,旋即自雙目間流露出了欣慰的光:

  “的確,為父今夜之所以使出迫魂咒,實是不想引起附近巡更的武衛(wèi)注意。此法世間絕無幾人能夠接下,我本以為可以一招制敵,誰料卻是被對方硬生生接了下來,更是險些敗于他的手上!只不過——”

  風(fēng)未殊說著,忽然頓了一頓,似乎對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也并不能肯定,“只不過此人所使的詟息,明顯并非源自法堂,而是借助了別的什么力量方才得以催動。倒像是,像是——”

  “是玄瑰!”

  甯月忽然一驚,也不顧是否危險,便快步走到了地上那人的身旁,由其胸前扯下了一串項鏈。只見那項鏈上懸著的一顆足有葡萄大小的玄瑰,在夜幕下泛著詭異的光。

  風(fēng)未殊見狀,也不禁恍然大悟:“難怪我會覺得此人面熟,原來此前的確曾于昆頡身邊見過,好像還是新近拔擢上來的什么執(zhí)法長老?!?p>  話音未落,卻聽地上那人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大司鐸好記性!在下聶笙,今日當(dāng)以吾命助首座殺你!”

  甯月嚇得一聲驚叫,連忙從對方身邊跳開,這才發(fā)現(xiàn)其早已連一根指頭都無法動彈,全憑一口氣吊著續(xù)命。風(fēng)未殊也面露驚懼之色,進(jìn)而自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撒了一地,仍是受了重傷:

  “爾等——竟然動用族中禁術(shù)!如此以玄瑰催動起咒術(shù),必定會反噬施法者自身。到最后,你們之中誰也活不了的!”

  “那又如何?只消能夠?qū)さ檬コ?,我輩又何需惜命!?p>  “此前曄國的祁守愚是否也是用了迫魂咒,才會害了子隱的父親,并且嫁禍于他?!”

  甯月也忽然明白了過來,又沖上前來質(zhì)問道。

  聶笙嘿嘿一笑,并沒有矢口否認(rèn):

  “我族人數(shù)雖不及陸上人之萬一,然而憑借此法卻足可助首座建立起一支空前絕后的強(qiáng)大軍隊。今日過后,世上便再無人能夠阻得住我們!那些陸上人不行,你風(fēng)未殊更不行!”

  “說!昆頡是不是已經(jīng)將此法傳授給了族中的每一個人?他是不是要領(lǐng)著族人去圣城,以全族的性命為賭注催動其中的先民法陣,以完成自己的復(fù)仇?!”

  風(fēng)未殊似乎猜到了自己的那位宿敵接下來的計劃,撐起虛弱的身體行至對方身前還想再問,可聶笙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再多透露半個字,吐出了最后一口帶著血沫的氣息后,就這樣斷了氣。

  “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少女抬頭看著面前的父親,既擔(dān)心他的身體,也擔(dān)心那些毫不知情,卻一心跟隨昆頡北上欲尋圣城的族人。

  風(fēng)未殊并沒有回答女兒的問題。因為此時連他也不知究竟還能以何種方法,阻擋住已經(jīng)陷入瘋魔,并正一步步將自己的計劃付諸實施的昆頡。更何況,對方下一步究竟要作何打算,又會帶來怎樣的災(zāi)難,他根本一無所知。

  昭熹二年,六月十一,正午已過,日頭西偏。

  一連降下數(shù)日淫雨的昶州,終于在這日放晴了。漫天烏云皆數(shù)散去,只留下幾朵纖薄得好似棉花一般的云絲懸在天邊。碧空也仿佛是一塊被磨得锃亮的寶石,泛著令人難以睜開眼睛的淺藍(lán)色的光。

  剛剛用完午膳,將炎卻突然提出想去煜水邊走走,并邀了祁子隱作陪。白衣少年欣然答應(yīng),隱隱覺得同伴似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二人自煜京赤烏門一路向南,行至龍首渡后便命隨行護(hù)衛(wèi)盡數(shù)留在了那里。而后駕馬一路向西飛馳,直奔出了十余里,卻并沒有任何停下來的意思。

  祁子隱愈發(fā)覺得對方的舉止頗有些反常,便使勁夾了夾自己胯下坐騎的側(cè)腹,趕超大半個馬身后一帶手中的韁繩,硬生生將烏宸攔了下來:

  “將炎你約我出來,是有話想說吧?”

  黑色的兒馬被這突如其來的阻擋驚得人立起來,隨后頗有些不滿地打起了響鼻。然而其背上的主人卻是絲毫不以為意,依舊沉默著眺望天邊。

  眼下,已經(jīng)可以隱約看見煜水的入海口。又過了許久之后,他方才喃喃地道:

  “子隱你可知我便是昶州人?便是從這煜水河畔,一座早已不復(fù)存在的漁村里出來的?”

  此言一出,當(dāng)即便令年輕的曄國公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同伴曾經(jīng)有過一段悲慘的童年往事。然而相識這么多年,其卻從未像今天一般主動提起過。

  然而,一旁的將炎卻只是自顧自地說道,似乎根本不是在征詢同伴的意見,也并不在乎其究竟聽見了多少:

  “……可如今,我卻早已不記得自己的家鄉(xiāng)究竟在哪。甚至想連給父母憑悼吊唁,都不知該去往何處……”

  “你若想尋,我自會盡全力助你的。假以時日總能尋得到。”

  祁子隱安慰著,卻見對方使勁搖了搖頭:

  “即便找到,又有何用?全村的人,包括我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甚至連他們唯一托付給我的妹妹也難料死生,下落不明。我只是恨,恨害死了他們的人,恨令我家散人亡,流離失所的那些人!”

  黑瞳少年漸漸咬牙切齒起來,說罷,竟是自懷中掏出了一串項鏈。那項鏈的掛墜乃是以純銀打造,其中嵌著的白水晶中央,一抹狀如小魚的純紅顏色,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這不是——甯月的項鏈嗎?”

  帶著銀面具的少年人詫異道,卻是不知對方此舉有何深意。

  將炎忽然抬起雙目,帶著水紋的漆黑瞳仁間,卻是有種難以名狀的悲切:

  “我曾經(jīng)是曄國的兵,是朔狄人眼中一無是處的南人??扇缃?,我卻成了曾經(jīng)視我為死敵的那些草原人的大和罕。我就是想不明白,同樣都是人,相互殺伐,仇視彼此的理由,究竟又是什么?”

  “將炎你說這些,究竟是何意?”

  年輕的曄國公愈發(fā)迷惑了起來。然而對方接下來說的一番話,卻是令他當(dāng)即變了臉色:

  “子隱,如果月兒她同我們并非同一族,甚至并非同類,換做是你,又會怎么做?”

  “將炎你在說什么?”

  “我手中的這串項鏈,原本是我妹妹的!如今卻是到了月兒手中,所以她便必然知曉當(dāng)年究竟是何人屠我親族,毀我家園!”

  摯友一聲厲喝之下,祁子隱竟是突然愣住了。此前他從未想過,對方一直以來都藏在心中的問題,竟會如此尖銳,如此地鮮血淋漓。而眼下,他根本無從判斷事實真相究竟幾何,更不知該如何勸慰,只是本能地避開了面前那雙點漆眼眸:

  “或許這其中有著什么誤會——”

  然而還不等他說完,將炎便以怒喝打斷了他:“連你也不信我?!”

  白衣少年終于急了,也忍不住抬高了自己的語調(diào):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將炎你可知,甯月她心中究竟有多喜歡你?莫非你次此南下尋人,并非是為救她脫離險境,而是來向她尋仇的?!”

  身著赤甲的牧云部和罕突然被問住了。這么多天來他任由憤怒驅(qū)使著,卻從未問過自己,當(dāng)初為何一定要固執(zhí)地離開雁落原,又為何一定要來煜京以身犯險。這一切,不僅是為了追尋一個真相,也并非因為心中對那個紅頭發(fā)的姑娘,還有著絲絲未能斬斷的情愫。他搖著頭,重又將手中的項鏈塞回了懷中:

  “我——我也不知道。我其實是一個害怕孤獨的人,可如今卻又好似著魔一般,將身邊所有親近的人都一個一個奮力推開——我——”

  年輕的和罕支支吾吾地道,卻是再難將腦海中本就紛亂的思緒整理成句。然而就在此時,卻有一名赤焰軍騎兵快馬自二人身后奔來。帶著鐵指的手中,緊緊攥著一封剛剛從墨鴉腳上取下的信箋:

  “圖婭公主,公主她傳信來了!”

  黑瞳少年聽聞此言卻是臉色一變,當(dāng)即預(yù)感到雁落原定是又出了什么變故,再顧不上再同身旁的同伴多言,伸手便接過對方遞來的帛書展平,仔細(xì)讀來。

  而那纖薄的白絹之上,卻只寫著兩個極度潦草,令人汗毛倒豎的大字:

  “狼襲。”

種大麥的狐貍

起點非首發(fā),全本免費。   感謝各位喜歡我的作品,更多精彩歡迎關(guān)注作者同名WX公號支持。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