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委托、記憶、回憶

　　“我的記憶？”

　　祁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苦苦追尋七年的記憶，既然就在這么一天，一個普普通通的排氣日過后就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這一瞬間，祁星第一個感受到的就是荒謬，認為寄信者在拿自己開玩笑，當即就要撕碎。但是，他卻又忍不住升起一絲希望，萬一信上說的是真的呢？

　　深呼吸兩下，祁星平復(fù)一下自己的心情，這才接著看下去。

　　“我知道你可能會不相信，畢竟您已經(jīng)找了這么多年，各種假消息騙人的東西也應(yīng)該都見過了。但我不會騙你，具體請見隨信寄過來的照片，相信你看過之后就不會懷疑了?！?p>　　看到這句話，祁星當即將信件翻到最后，看到了那張照片。

　　一張不知道是從哪里拆過來勉強平整的鐵板，鐵板正中央放著一把常見的大小的手槍。

　　如果只是普通的手槍，那沒有什么描述的必要。這把手槍整體材料是某種黑色的合成塑料，槍的前段是繁復(fù)的蒸汽管道設(shè)計，管道下面是一個插槽，不知道是插什么的。此外上有黃色與銀白色的漆，風格與build驅(qū)動器同出一脈。

　　“這是……”

　　祁星手里的照片突然滑落，他突然捂住自己的腦袋，不受控制的抖動。

　　剛剛看到的照片上吸取的信息仿佛化作了哪吒攪動東海的混天綾在他的意識海內(nèi)不斷的攪動。

　　“??！”

　　祁星發(fā)出疼痛的低呼，而隨著意識海內(nèi)攪動的繼續(xù)，某個片段似的畫面從大腦的深處涌了上來。

　　一間陰暗的地下室，自己的面前放著一個不知道干什么的實驗設(shè)施，自己在記錄著什么數(shù)據(jù)。突然，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發(fā)表了一番宣言。宣言具體是什么已經(jīng)不知道了，但是自己周圍的人突然十分瘋狂的喊著一個單詞“Faust！”。

　　那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突然用自己的右手砸碎了他邊上的玻璃箱子，從里面拿出了一把槍和一個瓶子。男人將瓶子打開后插進了槍的插槽內(nèi)，淡淡地說了一句：“蒸血！”

　　畫面再一轉(zhuǎn)，一個身著特殊裝甲的戰(zhàn)士出現(xiàn)在了祁星面前。還沒等祁星看清那個戰(zhàn)士具體長什么樣，畫面就結(jié)束了。

　　“變身蒸汽系統(tǒng)……”

　　良久，祁星反應(yīng)過來，念出這么一句話。

　　同時他也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不屬于這個世界。

　　證據(jù)就是語言！

　　畫面中的語言不屬于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種語言，發(fā)音相對于這個世界是奇怪的，完全不符合語言習慣。但是祁星感覺自己說了很長時間的這種語言，同一群將這種話的人……

　　“這種語言似乎是叫做……日語？”

　　大量與日語有關(guān)的記憶又促使祁星想起了一幅好像是刻在骨頭里的畫面，一個老人對著他說了兩個字：任務(wù)。

　　這個語言似乎才是他真正的母語，名字叫……漢語！

　　祁星順著這股記憶不斷思索。

　　“那是我的故鄉(xiāng)……那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

　　但是片刻后，出了得到大腦越來越痛的觸感，什么也沒有得到。

　　“我想不起來了！想不起啦！”

　　“必須要得到那把槍，得到那把槍我就能夠想起更多的東西！”

　　想到這，祁星接著拿起信讀了起來。

　　“老話說得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您也不會相信我是無償告訴你相關(guān)信息的吧。我這里有一個委托，只要你完成了委托，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

　　“請您在明天上午九點之前到第二區(qū)的伯格學堂，在那里，我會把具體的委托內(nèi)容告訴您的?！?p>　　“明天上午九點……”祁星像是確認什么似的反復(fù)念叨著，黑暗中，他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再一次擺弄起了自己手上的BAT的滿裝瓶與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復(fù)原出的build驅(qū)動器，只是早已沒了之前的平靜。

　　今天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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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七點，祁星安裝在手腕處的芯片終端跳出提醒他現(xiàn)在是什么時間的提示，于是他放下了自己不知道第幾次拆掉又重裝的build驅(qū)動器。

　　祁星兩手一撐想起身，但是由于坐的時間實在是太久，兩腿發(fā)麻一時之間站不起來。

　　對這種事他已經(jīng)非常習慣了，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一下姿勢，然后讓血液在體內(nèi)充分流動，然后才很自然地站了起來。

　　祁星的床就在他的工作臺后面，艾莉的床與他的床是挨在一起的。

　　故而祁星站起來后轉(zhuǎn)個身，就能看見休眠中的艾莉。

　　艾莉還是昨天晚上回來的那副裝扮，鮮紅的連衣裙，酒紅色的長發(fā)，白皙的仿生皮膚。休眠的她安靜又美麗，不像是這個始終處于灰暗色調(diào)的世界當中的人物。

　　也只有這樣的艾莉才是最貼近他記憶當中的模樣，而不是因為改造的醫(yī)生技術(shù)不行變成時刻傾泄自己瘋狂愛意的艾莉。盡管這些年他已經(jīng)讓艾莉收斂了許多，但是艾莉還是時時刻刻都想要占他的便宜，然后將他綁死在身邊。

　　但是只要祁星流露出一點離開的意思，艾莉立刻就要恢復(fù)成瘋狂的模樣。

　　所以也只有艾莉休眠的時候他才能稍微吐露一點真情實感。其他時候艾莉的各種手段，他也只有沉默來應(yīng)對了。

　　祁星稍微前傾身體，讓自己的手能夠觸碰到艾莉的臉頰。

　　艾莉的臉頰早就沒有了當初的溫度，只有冰冷柔軟的觸感已經(jīng)在這底下堅硬的金屬顱骨。

　　祁星收回了自己的手，將自己的額頭貼在了艾莉的額頭處，許久許久。

　　這一次他真的決定走了，借著這個委托離開艾莉的家。

　　“對不起……”

　　三個字聲若蚊蠅卻成功讓艾莉從休眠當中醒過來。

　　“你要走了嗎？”

　　出乎祁星預(yù)料的是艾莉沒有如同以前那幾次一樣大叫并采取各種手段阻止他離開，只是靜靜的看著他，沒有多說任何一句。

　　二人對視良久，似乎回到了七年前的那個夜晚……

　　祁星想起了很多東西，包括六年前艾莉幾乎將自己全部賣光了給他換取了一枚包含公民編碼的芯片終端?，F(xiàn)在芯片終端還在他的手腕里面。

　　但是，有些東西是必須要做出選擇的。

　　“你知道的，我沒有一刻不想找回自己的記憶，現(xiàn)在機會來了……”

　　“所以，你就打算在今天離開我嗎？”

　　“我……”

　　祁星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什么了，只能沉默。

　　“我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你喜歡這樣！”

　　艾莉突然說了這么一句話，然后祁星就感覺自己身體不受控制的像艾莉倒去，然后倒在了艾莉的懷里。艾莉居高臨下，狠狠一個吻印在了祁星的嘴上。

　　冰涼的觸感從嘴上傳過來，讓祁星呆住了。

　　他實在無法想象艾莉會用這種方式來傾訴她的愛意，這是這七年來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祁星哥哥，我們，結(jié)婚吧?！?p>　　艾莉講這句話的時候沒有任何表情，聲音也沒有哪怕一點顫抖，就好像只是例行公事一般。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祁星從里面看出了近乎哀求的挽留。

　　這讓他想起了與艾莉的過去與另外兩句我們結(jié)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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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前。

　　那一天晚上大雨傾盆，理想城通過這種方式來清除道路上的垃圾與無人清理的尸體。

　　也是在這樣一個晚上，艾莉打工回來，第一次沒有和祁星打招呼。以至于當祁星發(fā)現(xiàn)艾莉的時候，艾莉又一次披上了雨衣，拿起了雨傘再一次準備出門。

　　“艾莉，這么晚了，還下這么大的雨，你準備到哪里去？”

　　被祁星喊住的艾莉像是偷了錢被長輩發(fā)現(xiàn)的小孩一樣，立刻立住身子，雙手不住的往后藏。

　　“你在藏什么？”

　　祁星放下手里的書，從床上爬起來到艾莉的身邊。

　　“沒什么，就是一個小瓶子……年前我撿的，應(yīng)該值點錢，把它賣了再加上我攢的應(yīng)該就有錢給祁星哥哥買公民編碼和芯片終端了。這樣的話……祁星哥哥就能夠和我結(jié)婚了，就再也不會離開我了！”

　　祁星沒有聽清艾莉的后半句話，但是聽清了前半，以為艾莉是想快點讓他能夠出去看看理想城，然后找到熟悉的東西來找回自己的記憶。

　　“艾莉真好，那能不能告訴我瓶子是什么模樣呢？”

　　祁星本來是不在意艾莉想要去賣什么，只不過是問問她這么晚了去哪里而已，結(jié)果聽到了艾莉說要賣的是一個瓶子這樣一句話。

　　他本來就是艾莉在一年前撿回來的，當時他始終覺得自己身邊肯定有什么能夠提示自己來自哪里的東西，但是艾莉說沒有。他也就沒有去追究。

　　“能不能拿來我看看？”

　　“不行！”

　　艾莉當機立斷拒絕了。

　　這一拒絕讓祁星更加確定艾莉要賣的東西有鬼。腦中關(guān)于自己是不是丟失了什么的感覺突然清晰起來，他幾乎本能的就認為和自己一起被艾莉撿回來的還有一個瓶子。

　　“給我看看！”

　　祁星的聲音變大了，艾莉不由自主的將手里的東西拿了出來。

　　那是一個通體紫色刻有蝙蝠浮雕的瓶子。看到這個瓶子，祁星的記憶上涌，一些東西被回憶起來了。

　　他搶過瓶子，嘴里喃喃道：“迷失滿裝瓶罐……”

　　“祁星哥哥大壞蛋！”

　　等到祁星反應(yīng)過來，艾莉留下一句話就沖了出去。

　　祁星沒有去追或者不能去追，如果在追的過程當中被設(shè)卡檢查的警察發(fā)現(xiàn)他沒有編碼與終端，那等待他的只有被射殺的命運。

　　“艾莉！你要去哪！快回來！”

　　但是艾莉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了雨中。

　　那一夜，艾莉一夜未歸，祁星一夜未睡，也有對自己接收到那一點記憶的吃驚。

　　等到第二天早上八點，祁星聽到敲門聲再一次打開門的時候，艾莉回來了。

　　不過回來的不是那個有著酒紅色長發(fā)，笑起來臉上有兩個酒窩的可愛女孩子，而是一個看不出男女性別連仿生皮膚也沒有裝上的義體改造人。

　　祁星從這個義體改造人動作的一些細節(jié)得出了一些不好的猜想，而當它開口的時候，祁星確定了這個猜想。

　　“祁星哥哥，你看，我?guī)湍惆压窬幋a和芯片終端買回來了……”

　　說著，艾莉舉起藏在背后的手，跟獻寶一樣的捧出一張破舊的芯片。

　　“你是艾莉……你這是…這是把自己賣了？！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我們有的是時間，還可以慢慢去攢錢！”

　　“但是祁星哥哥你不是想起了一些什么嗎？我看到你捂著腦袋我就知道我必須趕緊買回來……”講到這，艾莉頓了一下才接著說道：“這樣，我就可以和祁星哥哥結(jié)婚，然后，祁星哥哥就再也不會離開我了！”

　　“這……我……”

　　祁星一時之間無話可說。

　　“所以，祁星哥哥，我們可以結(jié)婚嗎？”

　　聲音是冰冷無感情的機械合成音，但是祁星卻從里面聽出了期許。

　　“讓我好好想想……艾莉，你先進來?！?p>　　祁星捂著腦袋后退，坐在了床上。

　　“艾莉，你糊涂??！你怎么不問問我想起了什么東西在做出這樣的決定呢？”祁星想了好一會才開口說道：“我昨天想起來的那一點是絕對存在一種可能性的，那就是我可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那么我也就在這里找不到我熟悉的東西，自然不可能離開你去找什么記憶！”

　　“我……所以，祁星哥哥的意思是……我們可以結(jié)婚？”

　　機械合成音里滿是驚喜，祁星卻再一次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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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星哥哥？我們，結(jié)婚吧?！?p>　　再一次聽見艾莉的聲音，祁星從回憶當中醒過來。這一次，他停頓了一下，才說出了與六年前不一樣的答案。

　　“六年前我沒有明確的回答你，只是簡單地說我不會離開，但是你也知道我注定是要離開這里，去找我丟失的那些瓶子的。我應(yīng)該跟你說過，迷失滿裝瓶罐不止那些吧。今天相關(guān)的信息已經(jīng)來了，所以，我這一次我正面的回答你，我們不能結(jié)婚?！?p>　　“因為要去尋找記憶？必須離開？”

　　艾莉的聲音充滿著失望。

　　“沒錯。我已經(jīng)知道了我確定并不屬于這里，但是我想要看看有沒有能夠回去的方法……”

　　“那個信息就在那封信里？我……我不應(yīng)該把那封信帶回來的……”

　　“我們還會再見的！”

　　祁星最終還是道別了，但是艾莉不想就這樣。

　　“我不要我們最終還會再見這樣的話，我可以不用結(jié)婚的形式捆綁你，但是我能不能跟著你一起去做那個委托。我想在你最后找回所有的記憶以后真真正正的確定和我說再見好嗎？”

　　艾莉不給祁星拒絕的機會，又是一個吻吻住了祁星，然后從祁星的口袋里摸出那封信。

　　冰冷的紅唇再一次印在了祁星的嘴上，這一次，祁星品嘗到了艾莉嘴唇的味道，那是甜的，還帶有一點酒味的吻，就像是冰激凌一樣。

　　良久，唇分。

　　“來自伯格學堂的委托對嗎？我和你一起去，你不準拒絕?！?p>　　祁星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