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占雀巢
恒陽攜幾位侍女,駐足于宮門前。見勢,知道她的都繞道走。何況此時,她看上去風(fēng)塵仆仆,面色比往日更加陰沉。
她雙手叉著腰,來回踱步。眼看等了半晌,宮內(nèi)都沒有動靜。有些不耐煩,便拔出了刀,準(zhǔn)備闖宮。
恰巧,凌秋水帶了幾位隨從,步履極快地踏門而出。
就在宮門口,二人撞了個正著。
凌秋水直面這個君王前持刀的昔日公主,并沒有怪罪的意思,倒顯得非常大度。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顧不得儀態(tài)和禮節(jié),異常動容地走到恒陽跟前,接過她手里的刀,放到侍衛(wèi)手中。
親切地說道:“長姐,女子還是配劍好,這刀我暫且給你收著了,明日送你一把名劍。你看你在外頭這么長時間沒消息,我每日都在尋你,這下可好,我們終于團聚了!”
幾乎同時,他伸手拂過她的發(fā)絲,溫柔地擦了她臉上的灰塵。一氣呵成,行為舉止像是反復(fù)演繹了很多遍,如若不是,那有半點真也實屬不易。
恒陽見狀,瞬間沒了先前的暴脾氣。相反,有些不知如何應(yīng)對。
思慮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話:“你不請我進去嗎?”
“對,你看我,興奮過了頭。趕緊把長公主的步攆抬出來?!绷枨锼樕涎笠绲南矏倓儆谖逶碌娜展?,直擊人的內(nèi)心,無處可逃。
恒陽正要張口拒絕,嶄新的步攆已經(jīng)放在了宮門口,一眾侍女也候在兩側(cè)。
這排場確實是恒陽始料未及的。她用余光掃了一眼凌秋水,總覺得這人意不在此。在心里重重地嘆息一聲,無奈地坐上步攆。她想著:這還怎么開口問罪?
一路上,宮中人齊呼:“恭迎長公主歸朝!”
這陣仗無異于當(dāng)頭一棒,恒陽心里咯噔一下,這算是坐實了她的位置。即使她來興師問罪,一沒了來由,二也不夠資格。
她咬著手指甲,“咯吱咯吱”作響。
“凌秋水往日在我面前傲慢得很,從來沒有認我這個長姐,今日卻搞這么一出,確實,不好對付?!?p> 恒陽剛踏入凌王的寢殿,只見桌上已經(jīng)放置了她愛吃的飯菜??梢姡@并不是偶然得知,應(yīng)該是早有預(yù)備。
“任君,今日,你可知道我要來?”恒陽在廳堂下的椅子上坐定,異常溫柔地問到。
“長姐如何這樣問?我可是每日都在思念您。”凌王坐在堂上,嘴上抹了蜜似的,舉止卻是相去甚遠。
“呵~謝謝凌王,掛念。我恒陽自從父王仙去之后,便從公主淪落成了庶民。你的長公主頭銜,我實在擔(dān)待不起?!焙汴柡褞拙浜?,便直奔主題。
凌秋水早已心中有數(shù),便背著雙手,緩緩地走到恒陽跟前,挑著眉,揚起嘴角,說道:“長姐啊,放眼過去,你也是瞧不上我的。但是,你始終是我姐姐。自我入宮以來,你便是我努力的方向。只是,你外強中干,而我深深地吸取了教訓(xùn)。長在皇城內(nèi),其實都不容易。”
恒陽聽后,雙手拽緊了椅子上的圍欄,氣得近乎發(fā)抖。
“別,何必生氣!從今以后,你做一個衣食無憂萬民敬仰的長公主,不是好過于之前跟著父親打打殺殺嗎!”凌王言罷,伸手親昵地抬起恒陽的下巴,俯視了半晌,言語軟綿地說道:“嘖嘖,膚若凝脂的臉龐,再耽誤下去,許是可惜了。若你不聽話,我可就?!?p> 恒陽感受到了極強的羞辱,怒氣上頭,極用力地拽開凌王的手臂,怒斥道:“做夢!”
“呵~你放心,我可不是變態(tài)??墒怯腥耸?。北境的妖王就很欣賞你。你若是有異心,我就將你賞給他??上Я?,前幾日,他剛半瞎了眼睛。怕是平日里,剛好有力沒處使!你去了,正好解解悶?!绷柰跄罅四笫直凵媳缓汴栕С龅挠偾?,兩眼露出兇狠的神色。
心想:平日嬌慣的女子,真不識抬舉。
此時,恒陽微微平息了心中噴涌而出的怒火,緩緩地問道:“凌王,可否與我移步逍遙殿?”
凌秋水突然仰頭大笑,半晌,才捂著肚子站起身,收起笑容,梨花帶淚般地凝視著恒陽。
恒陽心中燒紅的炭火,眼看就要有了苗頭,被這幾滴不知所謂的眼淚給澆滅了。
“逍遙殿主子已經(jīng)沒了!長姐,你看那兒,我給立的牌位。我每天看著他,就像以前一樣??粗f眾矚目,眾星拱月。我一直仰視他,他送我的那把短劍,我雖然看不上,我都愿意一直帶著。因為是他給我的??墒?,他居然死了。你說,他怎么能死在我的前頭!他可是所有人仰視的人。我每天和死人較勁。當(dāng)這個王,其實也沒有什么樂趣?!绷枨锼藭r倒是說出了多年的心聲。
外人聽了覺得這人得了便宜還賣乖呢么,可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心中的苦悶。
與冷冰冰的江山相比,熱乎乎的人,也許,有時候更加重要。
恒陽眼中噙淚,步履極其不穩(wěn)地走向牌位。手指不聽使喚地伸到牙齒縫里。咬指甲的響聲在流淚的瞬間,越來越大。直到指甲鮮血浸染進了口中,她才意識到,她又開始咬了指甲。
還記得昔日,九長天跟她說過咬指甲的臭毛病一定要改掉。改不掉,就把她嫁給朱渠。
半晌,她嗚咽起來,歇斯底里地說道:“姐姐手指出血了,九長天,你看姐姐手指被咬出血了,你說話,你跟我說話!”
隨即,拿了牌位,近乎瘋狂地扔到了地上。瞬間,木牌子四分五裂。
凌秋水心里一震。
她一個曾經(jīng)被父親捧著,被弟弟護著的公主,今日,終于感受到跌入深淵的可怕。
她的心已經(jīng)死了一半,耳畔似乎有一個女子一直叨叨著:怎么會沒了呢?那這個世間,就留了我一人,是干什么呢?
她神情呆滯地走出宮門,俯瞰依然紋絲不動的宮殿,卻已經(jīng)易主,百感交集。
她就站在宮門口,肆意和任性地哭喊起來。也許,只有這樣,才能發(fā)泄心中的憤懣。
紅墻之上,綠瓦底下,一只布谷鳥正旁若無人地鉆進雀巢之中,美美地休憩。只因那只筑巢的雀已經(jīng)沒了音訊。
彐曰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