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之音

　　九長天等人告別朱府，跨上馬，便悠然自得地往北境方向走去。

　　行至天啟與北境的邊界處，有一馬車隊特別引人注目?？催@揚塵，像是從西南面過來。

　　“這馬隊是屠蒙的后宮衛(wèi)隊，你看那標志。”

　　寒喬在車隊的不遠處張望了好一會兒。

　　“看什么？”

　　九長天問行至最前面，卻發(fā)覺后面的幾人都停了下來，便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

　　“屠蒙的后宮可不像凌王的后宮那么寡淡。保不齊這里面是個絕世美人?！?p>　　寒喬收回老眼，轉(zhuǎn)頭感慨著，還發(fā)出“嘖嘖”的贊嘆聲。

　　“這是謠言，屠蒙自始自終只有一個娘子，可惜了為了政權(quán)?！?p>　　九長天斜了他一眼，這眼神分明就在罵“為老不尊！”

　　“那是？”

　　周旭這賊頭賊腦的樣子，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未解之謎。

　　“今日是怎么？”

　　九長天拍了周旭的后腦勺，說道：“看女人？不要跟寒喬學(xué)這些！”

　　“不是，這馬車里的人，怎么那么像?！?p>　　周旭撓了撓頭，趕忙解釋。

　　孤影回頭看時，那簾子正好放了回去，便回頭一笑，并沒有察覺到異樣。

　　“像誰？”

　　九長天追問。

　　周旭逐漸降低分貝，像是不十分確定的樣子回答道：“像劉大哥?！?p>　　孤影一陣大笑，轉(zhuǎn)頭看向周旭，說道：“看走眼了吧，咱們趕路要緊?！?p>　　“你確定他不會在那馬車上？”

　　九長天側(cè)頭直愣愣地看著孤影。

　　“他厭惡有權(quán)勢的男人，絕不可能！”

　　孤影挺直腰桿，瞟了一眼九長天。

　　“有些事情未必是你想的那樣?！?p>　　“你在說凌王嗎？”

　　“凌秋水如此，劉元卿也未嘗不可?！?p>　　“你覺得這世間人性可以類比嗎？”

　　孤影一臉無辜地笑了笑。

　　“可人性是相通的?！边@句話，九長天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你們別吵了，這風(fēng)吹得我頭疼。這是往哪里走??？”

　　寒喬落在最后，嚴實的裝扮都堵不上他的嘴。

　　“去會會屠蒙?！?p>　　九長天言罷，揮了一鞭子，馬兒就如箭一般飛出去。

　　“什么理由見你？”

　　孤影隨即追上去。

　　“憑我還有個老朋友在這里?！?p>　　“誰？”

　　“幽冥鬼煞首領(lǐng)?！?p>　　眾人慢了下來，不再言語。

　　走著走著，馬車改了路線，在直道上拐了一個九十度的彎往西進發(fā)。身后的揚塵也拐了方向，似乎本就不在一條道上。

　　“你看車隊改道了?！?p>　　“不管他?！?p>　　孤影猶疑地向后望了一眼。

　　馬車上那一幕讓人窒息。

　　“怎么？”屠蒙的臉壓在男子的臉頰上，像是在聽什么動靜。

　　“阿兄，今晚我想去逸仙宮。”男子神色有些緊張，聲音也隨之微顫。

　　屠蒙直起身子瞧了幾眼，便能猜到七七八八。他手指拂過男子的耳畔，撩開男子身旁的簾子伸出頭望向已經(jīng)遠去的一小隊人。

　　“天啟人，你認識？”

　　屠蒙嘴角上揚，胸口的熱氣正好逼近男子的鼻息。

　　“不認識！”

　　那男子臉色一沉，全然沒了輕松自在的神情，卻有些明顯的慌亂表現(xiàn)在神色和舉止之上。

　　“你心跳這么快，慌什么？”

　　屠蒙猛得貼近男子的眼眸，手指瞬間抓住男子的臂彎。此時，脈搏和心跳在屠蒙的耳畔如雷鳴一般。

　　“沒有！”

　　男子喉頭微動，施粉的臉頰微微汗?jié)?。紅暈上頭，有一絲美人該有的神韻。

　　屠蒙在男子頸脖處深吸了數(shù)次，最終掙脫開無形的吸引。溫和的眼神變得邪惡。隨后，喘著粗氣，捏緊了拳頭，坐回位置。

　　半晌，才看似平靜地冒出一句話。

　　“今晚伺候著。”

　　“嗯！”

　　男子微微垂下眼眸，輕聲應(yīng)道。

　　屠蒙的火正在那人的臉色中不斷燃燒，只是此時被冷峻的臉遮住了大半。

　　逸仙宮內(nèi)，屠蒙已經(jīng)暴殄天物將近幾個時辰。

　　哀嚎在林中回蕩，驚出的飛鳥早就逃離了行宮，只有幾只看怪不怪的還在溫泉翻滾的水邊嬉戲。

　　“啊……”

　　餓狼撲食，那尖牙所到之處，都在血肉上留下深深的傷痕。不這樣，吃不下一頭肥羊。不這樣，狼怎么又叫狼呢？

　　“屠蒙，你是狼嗎？”

　　劉元卿扶在溫泉邊的琴桌上，忍受著滿身傷痕帶來的刺痛感，氣息微弱地問道。

　　“本王原本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都被你這妖精給逼的?！?p>　　屠蒙全身汗?jié)?，一頭栽進溫泉里頭。半晌，都沒有露頭。

　　劉元卿拾起衣衫裹在身上，步履維艱地朝房門走去。

　　瞬間，一只手從溫泉中伸到岸邊，猛得將劉元卿抽進溫泉之中。

　　“好疼！”

　　“知道疼了？”

　　屠蒙眼睛通紅，眼淚止不住地流淌。

　　“嗯……”

　　他癟了癟嘴，有些委屈地問道：“以后乖嗎？”

　　“嗯……”

　　膽大的鳥兒見到非禮勿視的場景，也識趣地飛走了。

　　過了幾日，北境的冰雪融化了一些，劉元卿身上的傷也好了大半。二人才從逸仙宮打道回府。

　　“陛下，原天啟少主九長天想要見您?！?p>　　江雁之在屠蒙腳下跪地通傳。

　　“見我，知道什么事嗎？”屠蒙顯然并不想搭理天啟的人。

　　“不必了！”

　　屠蒙大手一揮直接拒絕。

　　“俞境怎么樣了？”屠蒙走到江雁之身前，俯下身問。

　　“死了！”

　　屠蒙半晌沒有吭聲。而后，狂笑了一陣子。

　　“我還想從她手上拿到秘籍，才枉死了那么多囚犯。真沒想到，這個時機來得這么快！”

　　“陛下英明，屬下萬死不辭?！?p>　　“快起來！”

　　“吩咐下去，一月以后攻打天啟?！?p>　　屠蒙此刻滿心都是征服，江山也是，人也是。

　　“叫九長天進來?！?p>　　他心想，誰敢動他屠蒙的東西？那就試探一下是誰讓劉元卿芳心大亂。

　　“等一下，把琴師也請來?！?p>　　幾人踏上臺階，行至大殿的正門，隨身材魁梧的侍衛(wèi)進入殿中。

　　屠蒙正假笑著和幾人打招呼。

　　“陛下安康！”

　　“舟車勞頓，還請落座。”

　　屠蒙端起酒杯，和眾人寒暄飲酒。

　　一杯酒下肚，琴師掩面從后門進入，端坐在屠蒙的身旁。

　　九長天端起酒杯正想飲用，這一抬頭二抬頭，呼吸便有些急促起來。

　　此時，孤影不甚酒力似的，已經(jīng)癱在桌子上。

　　“你是？劉元卿！”

　　一曲作罷，靡靡之音響起。

　　“怎么，少主認識我的琴師？”

　　屠蒙明顯地拽緊了劉元卿的臂彎，像是一不留神就要掐進肉里。

　　九長天站起身恭敬地抱拳道：“他可是我的另一個兄弟！不知為何著難流落此地，還好陛下收留?！?p>　　屠蒙松開指甲，悻悻然地問道：“親兄弟？”

　　“是！”

　　九長天咬了咬牙，點頭確認。

　　“這樣阿，怪不得。哈哈哈哈……誤會誤會！”

　　屠蒙立刻換了一副面孔，從堂上走了下來。

　　劉元卿也摘掉了面紗，繼續(xù)彈著沒有營養(yǎng)的音律，死寂卻又空靈。

　　寒喬見后有些不知何謂，拿出古琴，也不讓分毫地撥動情弦，一時間劉元卿手上的活變得沒什么必要。

　　他上前半跪輕起，便要轉(zhuǎn)身離開。

　　“元卿，你為何在此地？”

　　九長天拉住他的衣袖問。

　　“大哥，也想讓我去當(dāng)琴師嗎？”

　　“阿？不，不是，我們幾人要去云游四方，你若想一同去，正好?！?p>　　還未等滿臉喜悅的九長天把話說完，劉元卿就打斷道：“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陛下的人了，我喜歡這兒?！?p>　　“什么？”

　　孤影此時不知道哪來的勁，突然地起身撲向劉元卿。

　　“你再說一遍，你是誰的人？”

　　“你是劉元卿，你不是誰的人！你說過你討厭被欺壓，你喜歡自由做自己！”

　　“那是沒見過世面說的話，不足信！”

　　劉元卿緊緊地抱著古琴，腳下已經(jīng)準備好隨時逃離。

　　“我不信！”

　　孤影難以置信一般瞪大眼睛，嘴唇都要被咬出血。

　　“你不信也沒用，我選擇這條路，不會回頭?！?p>　　劉元卿至始至終都慢條斯理地說著自己的故事，聞聲的人都覺得他是再說別人的事，極其地不痛不癢。

　　“他是誰？”

　　屠蒙上前硬生生地推開孤影。

　　“誤會誤會，這位是我三弟。他倆平時感情很好?！?p>　　九長天忙上手，隔在三人中間。

　　“哦，那我們?nèi)ズ蠡▓@轉(zhuǎn)轉(zhuǎn)，給這兩兄弟留些空間?！?p>　　屠蒙見孤影不依不饒，又是親兄弟，便沒了忌憚。

　　“大哥，不就是想要聽一曲《長恨歌》么，我這就彈奏一首?！?p>　　劉元卿放好古琴，撥弄琴弦。

　　音符如隔靴搔癢一般。

　　孤影跪在他面前哀求道：“你要阿兄做到什么份上，才肯跟我回去？”

　　“本不是同根生，哪來的哥哥？”

　　“本不是兄弟之義，哪需要割袍斷義？”

　　“我想要我們兩人的家，你能給嗎？”

　　劉元卿停下指尖的撩撥，收起古琴。幾分鐘過去，孤影仍然呆著不敢吭聲。

　　身影消失的那一刻。

　　大殿內(nèi)才傳出巨響：“我能！”

　　“我能！”孤影翻倒在地上，哭得稀里嘩啦。

　　劉元卿不知什么時候坐到了孤影的身邊，輕聲地說道：“等你有朝一日不再過問朝中事，我會回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