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格勒被罰第五日,瞧著她自己能自由走動了,赫齊阿嬤把她支到帳外替公主熬藥。
秋日來的疾烈,她養(yǎng)病的幾日草原就已經(jīng)褪下一層顏色。帳外清寒,她手掌凍得麻木還在持扇擋風熬藥,可大風一吹那爐火堪堪還是滅了。
青格勒蹙眉,這是滅的第四回了,再這樣耽擱下去怕是不能及時為公主送藥了。她深吸一口氣再點燃爐火,用另一只手也護住風來的方向。
也不知自己哪里惹了赫齊阿嬤,說為她好讓她離公主遠些,可偏偏這樣若無其事的來為難她。
寶音捧著茶盤站在青格勒面前替她擋著來風,爐火終于穩(wěn)住開始上了猛烈熱意。青格勒抬頭瞧了她一眼“你不用站在這里?!?p> “青格勒,這時候你不是應(yīng)該對我說聲謝謝嗎?我要是離開你就不能及時給公主送藥了?!睂氁舳紫律矸畔虏璞P“你這人怎么這么冷漠?”
青格勒目光一直緊盯火焰,見她蹲在自己正前方目光短暫的掃過她“你也有事要做。”
“你原是怕誤了我的事,沒關(guān)系,公主還在睡,還不用我近身伺候?!睂氁魷愊蛩奥犝f了嗎,綽侖布和王子要來看公主了?!?p> “嗯?!鼻喔窭諔?yīng)著。
“那可是烏審的綽侖布和王子,是東洲最強的勇士?!睂氁粞劬α辆ЬА奥犝f他這次來看公主是烏審有意親近,日后等到公主成年是也要和他成親?!?p> 青格勒又嗯了一聲,白音賽汗公主就算嫁給中原的皇帝也不稀奇,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青格勒,”寶音拖長音奪過蒲扇替她為藥爐擋風“你就沒什么感興趣的嗎?”
青格勒想了想“那你講些中原的趣事?!?p> 寶音思考,中原的事?她哪里了解中原,倒是知道中原皇帝的一位娘娘,她也是出自東洲烏審。
“中原……嗯,中原也應(yīng)該和我們草原一樣,有美麗的公主,有勇敢的勇士?!睂氁糸_心一笑“一定是這樣,真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去中原看看。”
“呼,終于熬好了。”青格勒擦汗,逃過一劫。
寶音拿過她倒好的藥碗“我去替你去送?!彼鹕碜吡藥撞奖愕搅藥づ裢猓炀毜挠昧颂羝鸷裰氐拈T簾走了進去。
熬好藥也快過了飯點,青格勒拍拍袍邊的灰塵朝著廚房那邊去,她挑起簾子見著赫齊阿嬤正往腰間塞著一個布包。看見她進來其他人臉色不悅,紛紛把連帶著她的那一份飯也倒進木桶。
青格勒深吸一口氣由得這些人從她眼前散開離去,廚房里只剩下了她一人,她環(huán)視一圈眺著木桶,緩步走至木桶邊俯身撿起煮熟土豆坐在一旁啃食。
土豆還是溫熱,并沒有涼的透徹,只是那莫名發(fā)澀的口感噎的她喉嚨刺痛。她嚼著土豆思考,赫齊阿嬤為什么針對她,其他婢女又為什么要躲她?
青格勒嗅著不知哪里傳來的奶香味兒,她在廚房看了一圈,在帳篷角落的毛毯上找到了這味道的來源,像是迸濺出的牛奶。
這幾年草原大旱,牲畜死了不少,牛羊奶這種日常的東西竟也緊缺起來。
白音賽汗公主吃不得奶制品,便不會有人來給送牛奶,那這里灑的牛奶又是從哪里來的?這周圍也沒有牧民,著實奇怪。
“你怎么躲在角落里?”寶音送完藥走進廚房疑惑“怎么也沒給我留一口飯?”她湊向青格勒也發(fā)現(xiàn)牛奶愣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如初“定是誰嘴饞在這里偷喝牛奶。”
“應(yīng)該是這樣,”青格勒余光瞧見寶音神色明顯有異。
二人沉默共處在廚房,青格勒掰了一大半土豆遞給寶音“這段時間謝謝你?!?p> 寶音接過已經(jīng)涼透了的土豆噗嗤一笑,原來她是嘴硬心軟。
莽川絕嶺下穿過的疾風吹的帳篷嗡嗡作響,寶音瞥一眼棚頂晃動落下的灰塵說“咱們明安少有這樣惡劣的天氣?!?p> 青格勒微微笑著,哪里還有什么明安了。寶音嘆息,是啊,現(xiàn)在哪里還有明安了。
如今明安的土地駐扎的其他部落的人,長出的青草也混著明安人的血肉,遍地牛羊也見不到曾經(jīng)牧民。
青格勒側(cè)頭盯著寶音,眼神帶著不明意味。
寶音感受到目光疑惑探尋她眼神的意義。
“我能相信你么?”青格勒問她。
寶音歪頭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我以為你從一開始就相信我,把我當做你的朋友?!?p> “好,那你告訴我牛奶是哪里來的?”青格勒不待她回答補充一句“若不是賀圖部落送來,哪里還能拿到牛奶。”
寶音驟然緊張起來,呼吸紊亂漲紅臉頰,被青格勒問的手足無措腦子一片空白想不出什么說辭來。
“所以牛奶還是賀圖部落送來的。赫齊阿嬤瞞報公主無法食得奶制品,依舊按著正常要求領(lǐng)奶。鮮奶無法保存便做成了醍醐酥保存,通過每個月賀圖來送補給的人倒賣出去,我猜的對嗎?”青格勒見寶音越來越閃躲的神色便知自己猜的十之八九。
“都對,”寶音小聲在她耳邊問“那你準備怎么辦?”
“你可以轉(zhuǎn)告赫齊阿嬤我什么也不知道?!鼻喔窭者@樣說著眼睛卻瞧見了寶音脖上深深的一小塊淤青,寶音失望的哦了一聲。
“你很想讓我告發(fā)赫齊阿嬤?”青格勒察覺到她的情緒,寶音搖搖頭“我沒有,”說罷不給青格勒再說話的機會立即就離開帳篷。
因為青格勒是后來的,所以針對她怕她泄露出去。
自此后赫齊阿嬤終于對她有了幾分笑模樣,也不再為難她,她就只乖乖的聽話做事日子也還算過得安穩(wěn)。
寶音熱情純善的模樣讓青格勒愿意與她交朋友,二人相互扶持平安度過三年。
在此處一眼望得見未來的日子,青格勒沒想到成為了自己一生最平淡的時光。
赫齊阿嬤之事終究還是敗露,不知哪個粗心的竟將牛奶沾到了公主愛食的糕點上。公主就嘗了一口便起了一身紅疹,驚的賀圖部落布木和震怒,追查下去終是發(fā)現(xiàn)了些事。
白音賽汗坐在床上拿鏡子看著自己本是毫無瑕疵的嫩白臉上出現(xiàn)的紅點不悅,赫齊阿嬤跪在地上磕頭求饒,痛哭傾訴自己從小到大照顧公主長大,讓公主將此事作罷繼續(xù)讓她就在身邊。
“赫齊,”白音賽汗將鏡子放在腿上眺著她“這么多年你做的事我都知道,想著我碰不到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晌椰F(xiàn)在的模樣都是拜你所賜,”
赫齊阿嬤突破意識到什么,白音賽汗最有價值的就是她美麗的皮囊,她臉上出了問題必然讓賀圖部落在東洲失去最有力的一項資源。她立即改口“請公主饒我一命!”
白音賽汗揮揮手“捂住她的嘴亂棍打死?!?p> 赫齊阿嬤尖叫躲避侍衛(wèi)拖拉,終究敵不過侍衛(wèi)被捂住嘴拉出帳篷外。
帳篷內(nèi)靜的只聽得伺候在身側(cè)的奴仆的呼吸聲,這些奴仆聽得外面?zhèn)鱽淼泥剜負舸蚵暥济鏌o血色,人人自危。
白音賽汗咳著,病仄仄的躺下像是什么事也沒發(fā)生睡下。
良久后寶音和青格勒交換眼神,兩個人悄悄離開帳篷。
外面還有赫齊阿嬤的血跡,寶音長舒一口氣“以后就沒人壓著咱們做事了。”
遠遠的一侍衛(wèi)策馬而來,到了白音賽汗帳外見到了她二人問“公主可醒著?”
“剛睡下,這位大人有什么事我們可以轉(zhuǎn)達公主?!鼻喔窭照f,寶音附和。
那侍衛(wèi)點點頭“也好,不是什么大事,烏審的綽侖布和王子本是打算今年來探望公主,但公主臉還沒恢復(fù),布木和大汗便將此事推了。你們也不用特意準備什么了。”
三年前綽侖布和本都定下來看白音賽汗,可中原的那位烏審出來的娘娘突然病重,綽侖布和代表烏審去探望她,于是便耽擱了來這里的事。
三年后,卻因白音賽汗身體抱恙便又將此事推遲。
誰能保準,下一次探望不是又一個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