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格勒被魏清懷帶到了將軍府后,便叫管家給她找個輕手利腳的活安置下來。
管家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已然花白了長發(fā),這將軍府的人都喚她紀姨。
紀姨也是頭一次見少爺帶人回來,哪怕是做個奴婢也是少有的,再一想少爺至今還未成親,魏將軍男兒粗心,她就得多替少爺著想,思來想去便把青格勒安排到魏清懷近身伺候。
紀姨瞧著她面容清秀,眉眼中有那么一股孤傲勁兒,想必從教坊司出來也是吃了不少苦的。自己無兒無女,心生憐惜她的心思,邊引著她去住房邊問“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青格勒?!彼Ь椿卮?,疏離又謹慎。
紀姨一怔“原是東洲人,”她瞇起眼睛笑起來,眼角皺紋為她添上幾分與人親近的和善“我年輕時曾去過一趟明安部,見過許多東洲人,可你長得不像他們?!?p> “我的父親是晉人,母親是東洲人,父親為了母親留在了東洲定居,”青格勒道。
紀姨的腳步慢下來,漸漸于跟在身后的青格勒并肩,她似乎是想起什么,微仰起頭望向天空滿眼盛著晌午時分的流光“那你父親一定很愛你的母親?!?p> 青格勒父母在她這個年紀時,應是東洲與晉朝關系交惡時期。那年晉帝妹妹昭元公主,也就是當朝太子的小姑姑,下嫁東洲明安部,與明安大君育有一子一女。
明安大君卻不曾善待于她,百般折磨下甚至要將她賜給自己的弟弟。公主何堪其辱,留下一紙遺書帶著一雙兒女自裁而亡。
晉帝得知后勃然大怒,怒斥明安忘恩負義。
明安部那幾年天災,全依靠著晉朝糧草支撐,晉帝本以為這些能使明安念恩情善待昭元公主,誰曾竟是這般慘烈下場。
再后來晉帝一怒之下將運至明安部的糧草一把火燃燒殆盡,那年明安部冬日餓死了不計其數(shù)的族人。
自此東洲人厭惡晉人達到了一個頂點,晉人也認為蠻夷之地皆是禽獸。那幾年雖然東洲到晉的關隘未關,卻鮮少再有兩方人交流,更別說通親。
這種情況直至明安被滅,烏審美人進宮,皇子入賀圖才逐漸緩解。
隨口聊了幾句便到了住處,那住處雖不大,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但干凈整潔。一扇窗正迎著陽光,照的屋里暖洋洋的。
“直走是少爺?shù)姆块g,你平日伺候也方便些?!奔o姨又囑咐幾句這才離開,叫她休息一日明日再到魏清懷身邊伺候。
青格勒獨自坐在床邊,這處的靜謐直叫她恍惚,大半年的風波之下未曾想過有一日自己還能得到這樣的生活。
活下來,活下去,青格勒如釋重負。她細細的撫摸系在脖間的白珠,垂眸黯然,掌中白珠被自己捂的溫熱,她攥緊手掌拽下白珠凝視良久又再次戴上。
只不過是一面之緣,竟叫人這般牽腸掛肚。
傍晚時分,魏清懷回來便喚了她過去。去的路上青格勒心中也有幾分忐忑,本就是用了些見不得光的手段才得以逃出教坊司,生怕魏清懷發(fā)現(xiàn)什么。
魏清懷正獨自一人正襟危坐坐在桌前,桌上擺了四道菜,以將軍府來說算是節(jié)儉。
青格勒請了安,魏清懷抬眸伸手示意她坐下,她不動,魏清懷開口“坐?!?p> 待到青格勒坐下后,魏清懷拿起筷子埋頭吃飯,青格勒就看著不知自己來這里究竟是為了什么。
魏清懷目光掃過她面前未動的碗筷“吃飯?!?p> 青格勒試探拿起碗筷,遲遲不敢下筷,心中糾結(jié)之際放下筷子跪在一旁“青格勒哪里做錯了,還請小將軍直言?!?p> 魏清懷手一頓,不解歪頭,只是覺得她好不容易出了教坊司,叫她出來吃頓安心飯而已,他還特意讓人多做了兩道,怎么在她眼里就如洪水猛獸?
他無奈笑“就只是讓你吃飯而已。”
青格勒剛才腦子里想的都是,她該如何圓萬青山為何偏讓魏清懷帶她出教坊司的謊,誰料魏清懷根本不問。
“活得小心謹慎些總沒錯,不過在將軍府你過得隨心隨性也無人置喙。從前的日子是苦些,未來的日子可能也不順遂,但總比過去強的多,青格勒?!蔽呵鍛牙事暤?,坦蕩如砥。
青格勒眸中不知怎地溢起一層水汽,不受控制的問出“小將軍為何一直對青格勒多有照拂?”
魏清懷想想“我的一位朋友托我護著你,那人還說等到時機成熟與你終會再見。”
“那人?”
“秘密,”魏清懷俯身扶起她“吃飯?!?p> 紀姨從旁瞧著心里歡喜,魏清懷一向耿直,喜歡便是喜歡,不喜便是不喜,能讓青格勒同他一桌而食想必也是喜歡的。這孩子終于不滿心投在行伍也算開了竅。
飯后,魏清懷又去了習武場,想著權當飯后散心便把青格勒也帶了去,青格勒拿著毛巾站在一旁瞧他舞劍想起賀圖部那日,多虧魏清懷才能逃脫魔掌。
幾次三番的相救一個奴隸,魏清懷的那位朋友應當是對他很重要吧。她想著,小魏將軍是個善良的人,純粹的善良。那日刺殺三皇子又是為了什么?
她眼里的好人也還有另一副面孔,那她看不明白的人又該戴著多少副面具?
魏清懷舞下一套劍下來拿過毛巾擦汗,見她正出神隨口一問“在想什么這般出神?!?p> “面具,”青格勒脫口而出,意識到自己胡言亂語隨即彎下腰一副等罰的模樣。
魏清懷輕笑并沒在意,他擦干手心眺著比武場上正過招的家仆“你可識晉朝文字?”
“識得。”
這倒是出乎意料,魏清懷沒想到她生在東洲輾轉(zhuǎn)竟然還識字“你不必伺候我,在自己房內(nèi)抄寫佛經(jīng),在月末時抄完二十遍?!?p> “嗯?”青格勒隨即又應“嗯?!?p> “吃飯時瞧紀姨那個眼神,我可不敢把你留在我身邊,生怕她一個沖動直接把你塞進我房里?!蔽呵鍛延盅a充道“仔細著抄,這些佛經(jīng)是要供奉給李娘娘的。”
“是?!鼻喔窭胀蝗挥X得在他身邊不必猜魏清懷的心思,因為他心思不作掩藏,心中想法都會直言,沒有那么多的彎彎繞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