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家的路并不好走。
滄州的天像是漏了一個洞一樣,雨水一點也不停歇。
林暖暖仗著有小靈的檢索,才能勉強拉著喬松柏的手,在夜雨山林中行走。饒是如此,兩人也是跌跌撞撞的。
回到家的時候,兩人皆是一副極為凄慘的樣子。
張氏跟林芳芳在門口焦急地等待,卻看到兩個泥人走了回來。
“這是怎么鬧成這樣的。”張氏一半心疼,一半好笑。
林暖暖正要說話,卻發(fā)現(xiàn)只要一開口,就是滿嘴的泥漿,只能委屈巴巴地看向張氏。
“快去沖洗一下吧。”林芳芳也罕見地笑出來了。她與張氏早就燒好了水,就等著兩人回來呢。
只是沒想到,兩人竟然這么凄慘。這不光是落湯雞,簡直就像是從泥漿里撈出來的。
林暖暖廢了好大一會兒工夫,才把自己渾身上下洗干凈。這仔細一瞧才發(fā)現(xiàn),她身上竟然有不少淤青,除了下山的時候摔到了,恐怕也有與喬松柏扭打造成的。
“我以為我們當時沒有多激烈?!绷峙貞浧饋恚p方出手到自己被制服,好像才片刻的功夫。沒想到竟然已經(jīng)有這么多傷口了。
對此,小靈的解釋是頻率高。喬松柏也是一身的傷。
“說來說去,主要還是,宿主你不懂格斗技巧!”
林暖暖翻了一個白眼,得虧沒懂,不然真的就殺人了。雖然當時她是下了決心跟死手的,但是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有些后怕。
想到這里,林暖暖一邊擦著頭發(fā),一邊敲開了喬松柏的房門。
喬松柏開門,看到林暖暖時,心中盛滿了歡喜。
兩人自山林間的事情之后,多了一份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親密感。也因此,替對方上藥這種事情,做起來也沒有那么別扭了。
不過林暖暖看著喬松柏有些紅的耳朵,故意作弄他。
“你知道,我在那邊多大了嗎?”
喬松柏正細細替林暖暖揉開胳膊上的淤青,那是他勒傷的。聽到這話,只是柔和地順著她:“不知道?!?p> “我已經(jīng)五十歲了?!闭f著,林暖暖心頭暗自偷笑,喬松柏一定會嚇到的。
喬松柏手停下來了,他心中確實有片刻錯愕,不過很快,他說道:“如果你騙我,我仍舊會信的?!?p>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騙你?”林暖暖不服氣,喬松柏的反應(yīng)太平靜了。
幫林暖暖把衣服穿好,喬松柏笑了:“你比我大不了多少的。”
“為什么?”林暖暖傻眼了,因為喬松柏說中了。
喬松柏心頭發(fā)笑,林暖暖雖然懂得多,但是人情世故知曉很少,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靠腦子,這證明她閱歷淺,故而必定是個年輕的女子。
不過這話,他可不會對林暖暖說。
他只是逗著林暖暖:“無論如何,我現(xiàn)在比你大,你得叫我哥哥。”
“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姐姐!”林暖暖立刻反駁,不過很快,被喬松柏鎮(zhèn)壓下來,“天色已經(jīng)晚了,你該休息了。要睡這里嗎?”
“耍流氓是嗎?”
林暖暖臉一紅,奪門而逃,跑回了東廂房。
感受到手中殘存的軟香,喬松柏心情十分愉悅。不過他聽著雨打屋檐的聲音,臉色在明滅的燈光中,卻晦暗了下來。
最終,他嘆了一口氣,坐在書桌前,取出了筆墨紙硯……
另外一邊,林暖暖卻幾乎是倒頭就睡,以至于小靈的警告,她都聽得迷迷糊糊的。
“宿主,降水量已經(jīng)超過了警戒值?!?p> 第二天一早,林暖暖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心情有些沉重。
外面的雨還在下著。
小靈已經(jīng)在她腦海中鬧事了。
“行了,你別說了?!?p> 林暖暖有些頭疼。
按照小靈的說法,現(xiàn)在已經(jīng)形成了特大暴雨。如果持續(xù)下去,很有可能形成洪澇災(zāi)害的。
可是這件事,林暖暖也沒有辦法。
自然災(zāi)害,只能提前預(yù)防,這已經(jīng)發(fā)生了,除了救援,確實沒有其他辦法了。
因為是個雨天,張氏跟林芳芳兩人樂得偷懶,還在床上睡覺。而喬松柏因為昨天淋雨,有些發(fā)燒,也在床上躺著。喬伯躲在小廚房里,正在替喬松柏煎藥。
所以,平素?zé)狒[的林家小院,卻只有林暖暖一個人坐在大堂里,聽著雨打屋檐,想著大雨的事情。
也就在這個時候,有一輛馬車,冒著大雨,停在了林暖暖家門口。
“你說,他們是不是有?。俊绷峙吹今R車停在自己家門口的時候,人都傻了。
外面下著潑瓢大雨,這幾位不在家坐著,特意趕了遠路,來到自己家,瞧著像是腦子不太正常。
韓子元是第一次來到來到這么破敗的地方,眼里寫著的全部是嫌棄。不過他看著白太玄、李長信兩人神色很是淡然,只能強裝鎮(zhèn)定地走進了林家小院。
“您三位,這個時候來?”林暖暖看到他們,實在是不太懂。冒著大雨來,是不是有點不正常了?
韓子元看著小女孩一副不知禮數(shù)的樣子,心頭不喜,正要呵斥。
卻聽到李長信溫柔開口:“我們有急事找喬兄,勞煩了?!?p> 謙謙公子、溫潤如玉,是李長信的本性。這點韓子元知道,可是他更知道,李長信在女子面前慣會演戲風(fēng)流。沒想到,他竟然對這個小丫頭一副謙和的模樣。倒是奇了。
林暖暖揉了揉鼻頭,打了個噴嚏,惹得韓子元連連皺眉。
“人在里面病著呢?!彼噶酥肝鲙?,卻沒有帶三人進去的打算。
吐槽歸吐槽,林暖暖大概知道這三個人想要干什么了。
這么大的暴雨,他們估計也心慌了。
在古代,尤其是繁城這種非核心城市,排水系統(tǒng)幾乎等于沒有設(shè)計,現(xiàn)在城內(nèi)大概已經(jīng)有“水漫金山”之勢了。
這種情況,他們能不急嗎?
只是,他們第一時間找上喬松柏,是林暖暖沒有想到的。
看著三人進西廂房,林暖暖眉頭微皺,但是沒有說話。喬松柏的身份,和他打算復(fù)仇的想法,注定他一定要接觸這些人的。
自己沒有資格阻止他。
她只是打著傘,招呼正傻傻坐牛車上的小哥,到屋子里坐坐。
別看現(xiàn)在是夏天,這雨天里面坐著,就算有蓑衣,也是不好受的。
林暖暖看到他摘了斗笠,卻是一愣,總覺得這個駕車的小哥,好像在哪里見過。
“在長橋村的折沖府,當時他就跟著白太玄一起的。”小靈立刻鎖定了資料。
白鹿書院的學(xué)生?
林暖暖突然知道,這三位是來干什么的。
“出事了啊。”
交給白太玄水渠設(shè)計圖的事情,林暖暖自始至終,都沒有跟喬松柏說過。一來是沒時間,二來是沒必要。
這三個人,還帶著這個學(xué)生來,很明顯是要問喬松柏水渠的事情。想知道水渠能否撐過這次暴雨的。
而這,就連小靈都因為無法判斷暴雨的持續(xù)時間,做不出判斷,更何況是喬松柏了?
想到這里,林暖暖朝著白鹿書院的學(xué)生抱歉一笑,撇下他,一溜煙地跑進了西廂房。
而那邊,喬松柏正半躺在床上,聽著眾人說著暴雨的事情。
這件事,他昨天晚上就有些擔(dān)心了。因而已經(jīng)書信一封,準備等雨停了,雇人送給李長信,沒想到的是,李長信竟然已經(jīng)來了。
“娘子?”
喬松柏看著林暖暖溜進來,疑惑又寵溺地看向她。
這時,不光是韓子元,白太玄的臉也黑了。
在他眼里看來,林暖暖屬實是不懂事了,男人們在談事呢,她卻跑來搗亂。終究不如世家女大氣、懂事。
林暖暖輕咳一聲,為了不出事,她還是厚著臉皮,坐在床邊:“你們在聊什么呢,我也要聽!”
“滄州大雨。”李長信沒有一絲要隱瞞的,他對林暖暖有種說不出的親近與信任。
喬松柏卻從這漫不經(jīng)心的四個字中,聽到了不一樣的味道。李長信此時的溫柔,在他眼里,顯得分外刺眼。
“是啊,滄州大雨?!眴趟砂赝蝗晃兆×峙氖?,姿勢分外親密:“這暴雨娘子有何高見?”
“范圍呢?”這是林暖暖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小靈的檢測范圍太短了,她只能知道降雨量。繁城與林家村靠的算近,根本不能作為參考。
特大暴雨范圍越廣,形成洪澇災(zāi)害的可能性越大。
“這才下了一天一夜。地方哪有那么快上報?”
韓子元心中隱約有了擔(dān)憂。但是仍舊犟嘴。他們本來只是擔(dān)心田里莊稼沒有收成,讓皇帝的“逼民反”政策生效。
可是如果范圍足夠大,那可不是沒有收成這么簡單了。
那會是……
洪澇!
李長信想到這里,雙目微微瞇起,那雙風(fēng)流惹人怨的桃花眼,卻像狐貍一樣,閃爍著算計。
實際上,洪澇造成的死傷,并不可怕,他甚至覺得完全可以接受。但是洪澇之后,必有瘟疫。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控制的。
屆時,出問題的,恐怕不止是滄州了。
這是一盤甚至有關(guān)天下的大棋。
“沒人報,你們不會去催嗎?”林暖暖瞪了韓子元一眼?,F(xiàn)在確定范圍,還是來得及的,可以估算損失。提前制定防護計劃。
喬松柏立刻知道林暖暖心中所想,隨即安排起來。
“令滄州十六折沖府,立刻上報,確定整個滄州的受損范圍。同時派私兵令滄州五縣,及其下屬的村鎮(zhèn),連夜返報,不得有誤?!?p> 滄州的折沖府,歸李長信管,他們必定會第一時間上報消息。但是,五縣及其下屬村鎮(zhèn),實際上是皇帝安插的刺使在管,未必能夠立刻得到回復(fù)。所以喬松柏建議,派私兵帶人去問消息。這樣方能快速得報。
知道其中關(guān)節(jié)厲害,李長信沒有猶豫,立刻掏出懷中信物,讓韓子元去辦這件事情。
韓子元嘴上抱怨著,不必如此著急,可以等各地統(tǒng)計完損失后,再做定奪。卻老老實實地接過令牌。
這邊,韓子元卸下馬車,冒著大雨,一個人騎馬回去。
那邊,關(guān)于水渠的事情,終于被提出來了。
喬松柏聽到水渠,立刻看了一眼林暖暖。
而林暖暖立刻低頭,撒嬌似的晃了晃喬松柏的手。希望這位不要多問。
然后,喬松柏自然而然地與她十指相扣。
“即便是水渠有問題,我亦有解決辦法。只要懷親王擔(dān)得??!”
看著兩人緊握的雙手,李長信冷笑:“有何不可?”
“方法盡在書信中了?!眴趟砂貜恼眍^下取出書信一封,昨天晚上,他已經(jīng)有所預(yù)見了。
他與李長信不同,一開始他就想到了最糟糕的情況,所以早就想好了,如何幫李長信從皇帝、還有周圍各州手上,空手套白狼了。
白太玄看到喬松柏有條不紊的樣子,心中皆是驚嘆。喬相的孫子,真的是想的極遠極深。
因而,他對林暖暖的寵愛,更是令白太玄心頭一刺。
這樣聰慧的人,應(yīng)該有更廣闊的前景,而不是被一個農(nóng)家女耽誤了。
想到這里,白太玄支走了林暖暖與李長信,打算跟喬松柏私下詳談。
望族聯(lián)姻本來就是常事,更何況,喬松柏現(xiàn)在族中只剩下他一個人,更需要娶一位世家女,為他鋪好路,謀得一片好前程。
喬松柏聽到白太玄的話,雙目微垂,卻也不反對:“那老師有何建議?”
白太玄見喬松柏沒有多反對,心中甚是欣慰,懂得審時度勢,知曉進退,是個好苗子。
他立刻報菜名一般,把自己心中認為適齡的貴女,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而聽到這些名字,喬松柏腦海中呈現(xiàn)的是一副紛繁復(fù)雜的關(guān)系網(wǎng)。被白太玄點中的人,他在關(guān)系網(wǎng)上標注一筆。憑借著與白太玄關(guān)系的親疏分布,那些復(fù)雜的關(guān)系,好像有了一些頭目。
而他心中對于這些世家大族的厭惡,卻更甚了。
兩個人所不知道的是,林暖暖正在大廳里面聽著兩人的對話。
“這就是個渣男!”小靈聽到喬松柏沒有反對,反而接受了白太玄的說辭,立刻斥責(zé)起來。
林暖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生氣的不光是白太玄挖墻角行為,還有喬松柏回答時那種曖昧不明的態(tài)度。
她心眼極小、氣量極短,眼里揉不得沙。不止要一生一世一雙人,還容不下一點曖昧。如果不能,她寧可玉碎。
于是就在白太玄介紹到王氏女時,林暖暖踢開了西廂房的門。
“你們知道這里是我家嗎?”
說著,林暖暖眼睛紅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