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四天子
昭元三十六年,巨大的影蟲襲擊了江婁城外的一座村子,男人們不顧一切地舉起武器,女人們哭泣著緊環(huán)孩子,最終無力地被蟲子碾成斑駁血肉。
幸存者,十二歲的陳暮白將影子賣給距穆,締下契約,獲得了復(fù)仇影族的力量。
......
和豐十五年,大地沉淪,山河震蕩,沒有了規(guī)則壓制的影族大軍千年來第一次跨過影河到達人間界。
二十七歲陳暮白被血模糊了視線,站在高大城墻上,他看到人族的最后一處領(lǐng)土即將淪陷,人民在絕境中悲鳴。
持長槍披金甲而來的女子將一個影族大將挑死,如戰(zhàn)神勇不可擋,后面是潮水般的鐵甲涌動。
千軍萬馬中女子舉旗呼喊。
“鐵甲尤在,國未亡?!?p> 身前以大地為盤、蒼生為棋的男子,擺出無人能碰的縱橫大局,邀他執(zhí)子。
救世的大棋,這一刻落到他的頭上。
他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滅世,從他十二歲賣掉影子那一刻,就已經(jīng)開始了。
…..
天豐十三年,秋,距離將至的滅世之日還有兩年。
九月的瑞安城,涼風(fēng)已來信。
城中慕府之內(nèi),庭中兩人劇斗正急。
一人使了招“長劍雀落”,身子斜斜躍起,手中寶劍如鶴嘴般啄向?qū)κ帧?p> 他那對手是鐵塔似的漢子,滿臉猙獰,粗曠如山中野獸。
凝視劍尖,他身形端凝不動,等那劍尖刺到面前,他腳下生根,身形陡然向向前半步,竟是直直撞了上去。
長劍碰觸他的身體,發(fā)出觸鐵般的金戈之聲,彎成了一個漂亮的曲線,鐵塔般的漢子毛發(fā)未傷,大喝著一巴掌掄了過去。
猛聽一聲大響,原來那使劍的男子眼看不敵,已然一腳踹在黑漢子的胸口,身子借著反彈之力,躲開了能開山劈石的巴掌。
這幾下兔起鶻落,精彩至極,看得廳中眾人都緊張得喘不過氣來,紛紛喝起彩來。
廳中間坐了位威武的中年男子,衣著富貴,顯然是這座慕府的主人,慕青云。
他也如廳中眾人一般,被兩人的比試吸引,捻著胡須,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瞧著。
他身邊坐著一個二十一二的女子,面色蒼白,雖是憔悴,但仍難掩她不錯的美人底子。
顧盼之間,她滿臉都是溫柔,皆身盡是秀氣,想來在尋常健康時候會是明媚耀人的女子。
她怯生生地蹙著眉,緊緊揪著袖子嘆道:“爹爹,這兩人去了也是白白送命,何必請他們呢。”
慕青云急忙搖手止住她,偷眼看去,廳中諸人全為爭斗吸引,無人注意這邊才放下心來,低聲道:“我廣邀英雄帖,邀英雄入山除影蟲,本也沒寄望于他們。”
“他們原本就是走個過場的添頭而已?!?p> 原來城內(nèi)數(shù)年間頻發(fā)嬰孩丟失的怪事,卻始終不見犯人。
前幾日瑞安富商慕青云的獨女慕九幽獨自出游,于城外的山中見到一只巨大影蟲,正口銜丟失的幼兒疾疾奔行,轉(zhuǎn)瞬就消失在深山中。
慕九幽被嚇得不輕,已經(jīng)病了數(shù)日。
慕青云疼惜愛女,卻也明白這是驚嚇過度,藥石無效。
因為心病需要心藥醫(yī)。
同時他也想為城內(nèi)的百姓做些善事,便懸賞了千兩黃金發(fā)出英雄帖,邀英雄好漢來除掉為害的影蟲。
沖巨額賞金的面子,消息傳得很快,周邊幾座城里有些手段的都聚集了瑞安,才有了今日慕青云與慕九幽的這番交談。
慕九幽奇道:“難道爹爹心中已有人選?可是我相熟的前輩?”
慕青云含笑道:“武林中人才輩出,前有成名已久,八奇兩絕那般已至化境的人物。”
“但這幾年長江后浪推前浪,也出了四位青年俊杰,出道以來百余戰(zhàn)竟是未曾一敗,在年輕一代中穩(wěn)立鰲頭,被并稱為四天子!”
慕九幽的眼睛亮了,她自小被養(yǎng)在深閨中,從未見過所謂的江湖,聽到這樣的故事頓時興奮起來,道:“是哪四天子?竟是這么厲害,爹你一定要說給我聽!”
慕青云微微一笑,粗大的手掌輕輕撫在慕九幽頭上,柔聲道:“我正要說給你聽?!?p> “第一位是醫(yī)天子,君沽酒?!?p> “他乃圣手名門君家長孫,藥毒同修,深不可測。”
“此人生性隨性,外貌似翩翩公子,卻無人敢小覷與他?!?p> “今年他獨身下淮南,只身滅了橫行太湖上的十八巨匪,震蕩淮南,一時海宴河清,無人敢再犯案,然后一路南下至南疆,此時不知道在何處?!?p> “第二位是棋天子,百里留機?!?p> “他一生愛棋,擅長布局,出道開始便挑戰(zhàn)者無數(shù),棋道與武功卻未曾一敗?!?p> “他弱冠之年便創(chuàng)立縱橫棋宗,兼之長袖善舞,與各大勢力都有交好,無論實力還是勢力都極為恐怖。”
“雖多年未再出手,但卻是隨便跺腳都能讓江湖震動的男人?!?p> “第三位,是位女子?!?p> 慕青云故意在此處頓了頓,果然慕九幽已經(jīng)雀躍起來,歡快道:“竟是位女子,果然女子也有巾幗不讓須眉,憑什么江湖都要讓男人做了主?!?p>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不輕,立刻有幾位好漢都目光投了過來,幕青云趕緊拱手賠禮,然后繼續(xù)說。
“帝天子,帝厲?!?p> “帝是國姓,她身份尊貴,是當(dāng)今陛下的親生妹妹。”
“一介女身,以厲為名可見其霸氣,帝天子掌將星云集的云將府,守甌鹿,守天子,受先帝托付披盔戴甲,一把將軍令在前,勇不可擋,無人可攬其攖。”
“曾與大魏的對陣中,她單騎破百人軍陣,取大將人頭,何其霸道?!?p> 聽到這里,幕九幽眼里已經(jīng)全是星星,她憧憬道:“若是能見一下這位帝天子,該是多好?!?p> “爹爹等的便是這三位其中一人嗎?”
慕青云摸著慕九幽的腦袋,搖頭道:“這三人家世顯赫,又享譽盛名,與那八奇兩絕的先天前輩一樣,怎么會被咱們慕家區(qū)區(qū)千兩黃金吸引?!?p> “那爹爹等著就是最后一名天子,莫非他是名貪財之人?”慕九幽機敏,一下子就想到了最后一名天子。
慕青云口有點干,抓住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道:“最后一名天子,乃是邪天子,名為陳暮白?!?p> “邪天子?那是邪道之輩嗎?怪不得會被千兩黃金吸引?!?p> 以邪為號,慕九幽立刻將他想成了惡人。
慕青云不知是在思考,還是不知如何開口,頓了一會,然后才說:“他名邪天子,并非因為他是邪惡之輩,相反而來,他所做的始終是站在正義這邊的事情?!?p> “既是正義,那為何以邪為號?”慕九幽眼神清澈,不解問道。
慕青云看一旁慕九幽,只覺得孩子天真,世間一切,又怎么會是非黑即白那么簡單。但他沒有指出,而是嘆了一口氣,道:“邪天子心狠手辣,一生都在狩獵影族?!?p> “你知影族,是人族的大患,他之所做,對人族是大善之事?!?p> 慕九幽認可點頭。
“他對影族殘酷,對人族卻也不溫和,他追殺影族路上,無論是何人,因任何方式擋在他面前,都會被他一路除去?!?p> “曾經(jīng)在南方小村,一個影族將整個村子百余口人作為人質(zhì),逼迫邪天子自盡,不然他便屠盡整個村子?!?p> “換你是陳暮白,你會怎么做?”慕青云停下來問道。
慕九幽漂亮的眼珠轉(zhuǎn)了一下,認真思考后,同樣認真道:“若是我,先行退去想辦法救出村民,然后再徐徐圖之?!?p> “那陳暮白是怎么做的?”慕九幽好奇道。
慕青山身子又是一抖,茶杯突地在空中頓住,良久才聲音干啞道:“他殺了過去,一刻都沒猶豫,在村民們被逼迫拿刀向他撲來的浪潮中徑直殺了過去。”
“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他一刻都沒有停留,殺到了那個影族面前,親手將他砍成了碎片!”
“那一戰(zhàn),百余口的村莊死了一半人,并非被影族所殺,而是死在他的刀下?!?p> “也是自那之后,他才有了邪天子的名號。”
慕青云終將茶杯送到嘴邊,一仰頭,猛灌了下去。
慕九幽眨著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突地冷道:“他明明能救那些人,卻一定要濫殺無辜,算什么俠士。”
世上哪有那么多天真浪漫的俠士,慕青云心底暗暗嘆氣,只覺得自己女兒非黑即白,過于純直,日后自己百年,該如何守住這諾大的家業(yè)。
日后有機會,還是要讓她去江湖歷練一番,慕青云這樣想的。
同時糾正她:“他從未說過自己是俠士,據(jù)說他追殺影族是私仇,也正是如此,爹爹廣發(fā)英雄帖,才有可能請到他?!?p> 慕青云目光盯在正在比試的兩名青年,慢慢道:“他若是不來,我這千兩黃金可見白花了?!?p> 他們說話的時候,那邊使劍青年與黑漢子的比試已經(jīng)到了尾聲。
使劍青年破不了黑漢子的金剛橫練,被他一巴掌拍在胸口,口吐鮮血飛了出去。
頓時喝聲如雷。
在喝聲中黑塔般的漢子大步向慕青云走來,聲音如甕,冷哼道:“什么狗屁的邪天子,也就敢向手無寸鐵的百姓動手,他要是敢到我王金剛面前,我必讓他知道花兒為什么這么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