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廚房亂起來，鄒大廚趕人了：“走開走開，去干活，前面還有客人等著呢。都不干活了客人吃什么？”
“星仔、輝仔、還有你，阿荷留下?！?p> 大家鼓噪起來：“師父你偏心??！”
鄒大廚理直氣壯大聲說：“什么偏心啊，讓你們看了，能學(xué)會嗎？特別是你啊陳肥仔，切個黃瓜蘿卜擺盤都還沒切得整齊，快干活去，不許偷懶！”
除了被鄒大廚點到名字的幾個人之外，其他人作鳥獸散，廚房里恢復(fù)了先頭忙而不亂的景象。程子華趁機來到鄒大廚身邊，黑洞洞的鏡頭對準(zhǔn)了大廚——
林佳茵喊道：“老板，廚房重地本來就閑人免進(jìn)的了。現(xiàn)在破例帶你進(jìn)來了，再拍攝就不合適了吧？”
程子華還沒說話，這話卻被鄒大廚聽見了，笑道：“沒關(guān)系，讓他拍好了。我手上這道文昌雞沒有二十年的功夫做不出來！想要偷師？不容易的！”
程子華說：“謝謝師傅?！?p> 很是自豪地指了指身邊留下的幾個年輕人，鄒大廚補充道：“比如說這幾個年輕人，都是腿勤口乖，眼到手到，心意誠，腦子活的。趁著這個機會，就讓他們學(xué)點東西啰！”
林佳茵催促道：“鄒叔叔，快動手啦。我肚子要餓扁啦！”
很是寵溺地呵呵一笑，“就來，別急。”
抬眼一掃已經(jīng)宰殺好的一批鮮雞，鄒大廚微微一搖頭，轉(zhuǎn)眼看向了廚房門口備著的幾個雞籠：“那只三花攏尾雞，取過來。”
答應(yīng)一聲，站在鄒大廚身邊學(xué)藝的一名學(xué)徒利落地走到雞籠旁，伸手便將一羽尾巴上生了三種顏色的尾翎、聚攏起來像是一朵松花的肥壯母雞取了過來。說也奇怪，被提出了雞籠的那只肥壯母雞，居然絲毫也沒有掙扎驚叫的動作，極為溫順的被那名學(xué)徒提到了鄒大廚面前。
只一看那名學(xué)徒抓雞時的手勢動作，鄒大廚滿意地點了點頭：“攏翅提頸擒鳳凰，星仔這抓雞的手勢，倒是下了幾分功夫的——阿輝，我考考你，為什么抓雞要用這攏翅提頸的手勢？”
像是早料到了鄒大廚會有此一問，身形格外高大的阿輝應(yīng)聲說道：“攏翅提頸，能讓被擒的雞鴨禽類不叫不動，不驚不懼，這樣的雞鴨禽類宰殺放血之后，肉里不會帶有驚恐禽類被宰殺后的酸騷味道?！?p> “那為什么不用已經(jīng)備好的鮮雞？”
“師傅這是要給我大考啊.......老版的粵菜三百六十散手里記載過，要制作文昌雞，最好是現(xiàn)殺現(xiàn)做，整雞處置完之后，腿肉、頸肉、翼肉還要能微微跳動的才算是上品。這些鮮雞宰殺了都有三四個小時了，肯定不合師傅用來制作文昌雞了?！?p> 唇角微微一勾，鄒大廚轉(zhuǎn)眼看向了另一名學(xué)徒：“阿荷，過來摸摸看？”
依言伸手在星仔提著的母雞身上摸索了幾下，長相很是憨厚的阿荷頗有幾分緊張的應(yīng)道：“師傅，這只雞收拾干凈去骨留肉，差不多.......一斤七兩的純?nèi)狻Ａ硗?.....這只母雞應(yīng)該是正在下蛋的小母雞，且是第一次下蛋，肚子里應(yīng)該還有存著的軟殼雞蛋?！?p> 抬手捻起一柄只有小拇指大小、雙面開刃的尖刀，鄒大廚倒轉(zhuǎn)刀柄，將尖刀遞到了阿荷面前：“一分鐘，放血褪毛。刀口不許過半寸！”
阿荷接過雞，尖刀過處，雞血長流，熱騰騰的雞血流了滿碗。阿輝輕松地提著一個鐵皮桶過來：“桃膠熬好了，別說師兄不關(guān)照你啊。趁熱用啦！”
對著輝仔憨憨一笑，“謝謝！”阿荷把肥雞浸進(jìn)那桶膠里，提起，幾下抹弄，雞毛脫落，那松花雞眼瞅著成了一白條雞，連半點絨毛都沒剩下。
“師父，好了！”
目光爍爍地看著阿荷褪除雞毛，程子華禁不住低聲咕噥：“這手法.....不就是菜市場里用瀝青給雞鴨鵝鴿各樣禽類褪毛的的路子？”
嗤笑一聲，給阿荷送來桃膠的阿輝很是帶著幾分自傲地應(yīng)道：“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同樣是靠著黏膠褪毛，可用瀝青褪毛，各樣禽類身上就帶著一股焦臭味道，真正的老饕都不要入口，一聞就要摔盤子退菜。哪怕是尋常人吃不出來這里面的門道，可吃多了也傷身敗胃。進(jìn)門拜師的時候師傅就教過，做菜是要給人入口的，半點馬虎不得，更加壞不得良心！那種圖省錢省事的下三濫手段，我們鄒記肯定不得做！”
顯然是想打破沙鍋問到底，程子華順著阿輝的話頭追問道：“那用桃膠褪毛就沒了這些壞處？”
朝著程子華瞟過一眼，鄒大廚抬手止住了還想要開口的阿輝：“后生仔，桃三杏四李五年。再多給你說一句——桃養(yǎng)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埋死人！想知道為什么要用桃膠褪毛，想明了這兩句話，你也就懂了！”
言談之間，阿荷已經(jīng)把處理好的白條光雞交還給鄒大廚，幾乎同時，鄒大廚手邊的電子鐘尖利地響起了滴滴聲，鄒師傅把白條雞往電子秤上一放。
“一斤九兩！”
阿荷有些慚愧，低下頭去，鄒師傅看著她說：“你的眼力還是差點，得繼續(xù)多練習(xí)?！?p> 阿荷默默點頭。
“這是在果園里長大的雞，你看看這雞腳雞爪子，又尖又細(xì)又有力。平時散養(yǎng)在荔枝園里，身壯力健，能跑會飛，基本上見不到影。想要捉到它們還得趁晚上它們在樹上睡覺的時候，拿張大網(wǎng)在樹底下兜著，用力搖那棵樹，讓雞掉進(jìn)網(wǎng)里才好捉呢。”
旁邊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被鄒大廚聽見了，不免一頓呵斥偷懶偷聽不干活之類，語氣并無怒意。
星仔說：“師父，你這套手法是傳說中的‘合浦采珠’法吧，聽說用這種手法取出雞腔子里的雞春，可以蛋皮不破，同時還不撐大雞身上的刀口，保持皮肉完整，好神奇的！”
又是滿意地一點頭，卻發(fā)現(xiàn)星仔提著一桶自來水站在旁邊，鄒大廚皺眉道：“你呢，講就天下無敵，做就假扮勤力。要做文昌雞怎么可以用自來水？快重新打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