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那天，BJ狂風(fēng)大作，天空灰蒙蒙的，俞紓?cè)姜氉岳侵缓谏眯邢淝巴本┪髡?。四年來，這只旅行箱伴隨著她不斷遷徙。現(xiàn)在它又要伴著她回到最初的地方，雖然她深知她還會繼續(xù)伴著她去往其他城市，可究竟去哪里她甚至都沒想好。一種復(fù)雜的情緒沉重地壓在她心口，她感覺整個人都空落落地，想哭卻不哭出來。
火車不徐不疾地向前駛?cè)ァq如她初來BJ時一樣——當(dāng)初她心懷夢想與希望來到這里，如今她幾乎是帶著一種無家可歸的蒼涼感回歸故鄉(xiāng)。
四年彈指一揮間。四年里，她一無所獲，一無所有，一股憤怒之火攫住了她。她瘋狂地憎恨這四年——憎恨四年里“沉睡不醒”的自己。那股支撐著她居無定所長期漂泊的力量，現(xiàn)在在她破碎的心靈之上不斷分泌出痛苦的汁液，她只能獨自吞下這滔滔不絕的苦水，不向任何人傾訴，尤其是她即將見到的父母。
她越是憎恨這四年，往事越是排山倒海般向她襲來。她曾熱切地、焦渴地尋找的東西，不過是一場稀里糊涂的探索。一切都是稀里糊涂開始的——她的夢想、她的愛情、她的生活。她一遍遍滿懷憎恨與憤怒地向過去回眸，她弄不明白這一切是如何發(fā)生的。她咒罵自己是個完全沒有頭腦的蠢貨！她生自己的氣！八個多小時的旅途中，她一刻都不曾獲得安寧。盡管途中她好幾次昏昏沉沉陷入似睡非睡的狀態(tài)，但胸中的憤懣與痛苦一刻都不曾放過她。
夜幕降臨時，火車抵達了榆林。俞紓?cè)捷氜D(zhuǎn)從榆林到米脂，然后再搭出租車回家。夜晚的鄉(xiāng)村，無論是村鎮(zhèn)還是山野，都沉浸在一片靜謐之中。出租車盤旋在一座座山坡之上，偶有幾個小村鎮(zhèn)從車前倏然而過。一路上，很少有村鎮(zhèn)中亮起路燈，盤山公路上也黑漆漆地，視線可及的范圍僅僅是車燈照亮的一小塊地方。俞紓?cè)届o靜地坐在后座上按下了車窗，徐徐清風(fēng)裹挾著樹木的清香和山間的潮濕氣息迎面吹來，她感覺神清氣爽。一種游子歸鄉(xiāng)的久違的親切感油然而生。她似乎暫時忘卻了痛苦，心無旁騖地望著窗外。在車燈照亮的地方，她努力辨識著眼前緩緩后退的山巒、村莊、小鎮(zhèn)和河流。偶爾有汽車從旁邊疾馳而過。鄉(xiāng)村的夜晚，總是靜悄悄的。樹林深處蟬鳴聲此起彼伏，村莊早早地進入了睡眠，
俞紓?cè)降郊視r已是晚上十點，她不可避免地驚擾了已經(jīng)入睡的父母。當(dāng)他們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問她為什么突然回來，而且也不提前打個電話時，她只是強顏歡笑地說：“爸爸、媽，我想家了，想給你們一個驚喜?！?p> 那天晚上，一家人幾乎一夜未眠，他們一直在聊天。直到天蒙蒙亮?xí)r，他們的談話才告一段落。談話中，俞紓?cè)角擅畹乇荛_了她在BJ經(jīng)歷的挫敗與委屈，而極力表現(xiàn)得平和且幸福。她同父母詳細(xì)講述了她自己開網(wǎng)店的事和她在BJ的所見所聞。當(dāng)然這些都是在她貼上美好的標(biāo)簽后一一講述給父母聽的。他們聽完以后，眼神中都流露出欣慰與自豪之情，仿佛他們的女兒在首都成就了一翻了不起的事業(yè)。期間，當(dāng)父親問起她與陳彥怎么樣時，她和顏悅色地說“我們挺好的”。當(dāng)母親問她有沒有結(jié)婚的打算時，她也只是淡淡回了句“還沒呢，我們現(xiàn)在都忙著奔事業(yè)呢?！?p> 母親又說：“嗯，婚姻大事一定要慎重。我們都沒見過陳彥，但聽你五姨在電話里提過，說是陳彥各方面條件都很一般?！?p> 俞紓?cè)接值鼗亓司洹班?，我知道，我這次回來不打算去BJ了。我還是想在西安發(fā)展。西安離家近，也方便照顧你們?！碑?dāng)她提及自己要去西安時，其實她心里根本沒想好下一個目的地是否一定是西安。
話音剛落，母親忙不迭地問她“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好端端的就決定回來了？以前我們叫你回來你都不回來，說是BJ好，一定要在北京發(fā)展?！?p> “沒什么事，我就是覺得在BJ奮斗太辛苦了，我想找份輕松點的工作，最主要是離家近，我不想離你們這么遠(yuǎn)，每年只能回一趟家。這不正是你們一直希望的嗎？”她眉開眼笑地說。在父母面前她堪稱是個好演員，向來報喜不報憂。
“嗯，那倒是！其實我們一直希望你在榆林發(fā)展，離家近點。這樣一來，不管是我們來看你，還是你回家都很方便。而且，榆林也不像那些大城市工作壓力那么大。我們希望你過的輕松快樂就好了?！蹦赣H說。這已不是母親第一次勸她回榆林工作，在她剛大學(xué)畢業(yè)時，母親就曾苦口婆心勸說過她。奈何她那時意氣風(fēng)發(fā)根本不愿意留在榆林這樣的小城市。
“嗯，媽，這件事情我會好好考慮的，我們再商量，我這次回來想在家里多呆一段時間?！庇峒?cè)秸f。
“好，那就在家多呆段時間，好好放松放松。工作的事情以后再說。”母親說。
在外漂泊的四年里，俞紓?cè)矫看位丶視r母親總會說“多住幾天”，但她很少能夠滿足母親的心愿。所以這一次她的反常行，為讓母親心中疑慮重重。盡管母親當(dāng)晚沒有刨根問底，但俞紓?cè)街澜酉聛淼娜兆?，她必須?jǐn)言慎行才不至于在父母面前露出端倪。
這天俞紓?cè)絼倧耐饷婊貋?，正?zhǔn)備推門而入的時候，聽到父母正在談?wù)撍氖?，于是她停住了腳步，在門口站了會兒。
“紓?cè)竭@次也不知道咋回事，我總感覺她怪怪的，好像不大開心?！蹦赣H說。
“沒有吧，我看挺好的，整天逗貓逗狗的。”父親說。
“我看不正常。你看她自從工作以后，有哪一次在家里呆這么久，而且一點不急著要走?！蹦赣H說。
“這不是剛把網(wǎng)店關(guān)了，想在家里歇段時間嗎，正——?！?，孩子累了，想多在家住段時間。”父親說。
“唉，但愿是我想多了吧！這孩子從小就倔，在外面容易吃虧。那個陳彥她也沒再提起，也沒見他們通電話。如果他們能分開倒是件好事。我們閨女跟這個一窮二白的小子盡吃苦頭，早點斷了是好事?！蹦赣H說。
“是啊，女孩子要找個靠得住的男人，這個陳彥當(dāng)初說跟著她去BJ就去BJ，做事情欠考慮不穩(wěn)重，靠不住?！备赣H說。
房間里一陣沉默，俞紓?cè)經(jīng)]有進屋，她抱起墻角曬太陽的貓走出了院子。
日子緩緩流淌，秋意漸濃。俞紓?cè)皆谑煜さ泥l(xiāng)野風(fēng)情和清新空氣中日漸恢復(fù)，她準(zhǔn)備與父母商量接下來的工作打算。此時，一個來自BJ的包裹，打亂了她原本趨于平靜的生活。包裹是陳彥寄來的。出于好奇，俞紓?cè)皆谑盏桨蟮谝粫r間就打開了包裹。包裹一打開，俞紓?cè)骄驼×?。躍然眼前的是一封信和一本厚厚的相冊。信是這樣寫的——
紓?cè)?，見字如面?p> 細(xì)細(xì)算來，我們已經(jīng)快兩個多月未見了。這兩個多月，對我而言像兩年一樣漫長。我已經(jīng)數(shù)不清自己給你拔了多少次電話，可聽到的都是忙音。我又用公司電話打給你，也是一樣從未接通。我不知道我還能用什么方式才能找到你，我打電話問了你同學(xué)后才知道你這段時間你一直在家。于是，我想到了寫信，我想寫信你總會看的吧，但愿你會看！
紓?cè)?，我知道那件事深深傷害了你，但請你相信，對我也一樣。尤其是在失去你之后，我突然覺得我的奮斗失去了意義。失去你，我不論工作還是生活都是一潭死水。我不想說些“我愛你”之類的矯情話，盡管我知道你百聽不厭。但于我而言，對你說這句話總覺得蒼白無力。因為時至今日，我似乎并沒有為你做過什么。失去你的這段日子里，我深刻反思了自己，我覺得我錯了，是真的錯了！我太執(zhí)迷于奮斗而忽略了你。而且，很多時候我太過于強勢，總是把自己的想法定義成我們共同的目標(biāo)。紓?cè)?，我對我曾說過的那些傷人的話后悔不已，我更后悔的是我做出的那個對你的身心都造成傷害的決定。
紓?cè)?，你走以后，我每天除了上班，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撥你的電話和看我們以前出去玩兒時拍的照片。我一遍遍地看那些照片，照片上你笑的很燦爛。我現(xiàn)在才真正懂得了那些曾經(jīng)讓我不以為然甚至為了敷衍你而去的地方和看過的風(fēng)景是多么珍貴。那些美好的回憶，是我現(xiàn)在唯一的寄托。我把這些充滿我們美好回憶的照片都打印出來裝在相冊里了，也寄給你一本，就當(dāng)是我們相愛一場的紀(jì)念吧。希望你偶爾想起我的時候，除了痛苦也有些快樂和幸福的回憶。
紓?cè)?，我很想你！多么希望我們可以回到過去。我懇請你原諒我！如果我還有機會的話，余生我一定不再做任何一件辜負(fù)你的事情。紓?cè)?，你能原諒我嗎？我期待收到你的回?fù)，我的電話24小時開機。紓?cè)?，如果你愿意再給我一次機會，給我們一次機會的話，不論任何時候，我去接你，我們一起回BJ。期待你的回復(fù)！
愛你的陳彥
2010.8.27
讀完陳彥的信，俞紓?cè)皆緢远Q絕的內(nèi)心，似乎又被什么柔軟溫暖的東西觸摸著，她內(nèi)心的堅冰正在一點一點融化。而那本厚厚的相冊最終將完全地消融她內(nèi)心瀕臨融化的冰塊。相冊的每一頁都鋪滿了俞紓?cè)脚c陳彥的照片，照片里的他們笑的燦爛。最讓俞紓?cè)礁械揭馔獾氖撬氖摰南鄡?，八十張照片，每張照片下面都付了字條，上面是些陳彥手寫的俏皮話，詳細(xì)記錄了他們拍照時的情景。俞紓?cè)綉阎鵁o限的感慨和柔情認(rèn)真地翻看著每張照片和每個字條。被時光遺忘的柔情和溫暖躍然眼前，而那些艱澀與痛苦混合而成的往事漸漸在她心中暗淡了。霎那間，俞紓?cè)絻?nèi)心的最后一道防線崩塌了。她又一次鬼使神差地接受了陳彥復(fù)合的懇求。她幾乎是在合上相冊的一瞬間，就做出了原諒他的決定。也許是分別的日子淡化了傷害，也許是陳彥的情真意切感動了她，亦或僅僅是因為她也想他了！
當(dāng)天晚些時候，她跟父母說了她將要返京的事。父母也在翻看完照片后，大致猜測出了她回家的真正原因。當(dāng)他們詳細(xì)詢問時，她只是淡淡地回答“我們只是鬧了點小矛盾”。
“紓?cè)剑愀悘┪覀儚膩矶疾豢春?，也不贊成。這幾年你一直在BJ工作，我們也說了好幾次讓你回家鄉(xiāng)來工作，可你就是不聽。你總說BJ如何如何的好，工作如何如何的好，我們也不好拖你后腿。但是這次你回都回來了，就別再去了。你自己不都決定好了嗎？怎么又反悔了，就因為那個叫陳彥的給你寫封信、寄個照片？紓?cè)?，你也不小了，不能總這么任性！”父親鄭重其事的說。
“是啊，紓?cè)皆塾芰脂F(xiàn)在發(fā)展挺好的，你們很多同學(xué)不是都在榆林么！女孩子家家的在老家找份安穩(wěn)的工作，找個合適的人結(jié)婚過日子不好嗎？”母親說。俞紓?cè)接致牭搅四莻€熟悉的詞‘女孩子家家的’，這是她非常不喜歡的詞，似乎她一直以來都在與這個詞做著無聲的對抗。
“爸——媽——，榆林我是一定不會回來的。別說我要去BJ，即使不去，我也不會一輩子呆在榆林的。這里不適合我！”俞紓?cè)綌蒯斀罔F地說。
“怎么就不適合你？你從小生在這里、長在這里，怎么不適合你？你們同學(xué)人家都在榆林發(fā)展的挺好，就你非得跑那么遠(yuǎn)！你這孩子，上學(xué)上的快忘本了?！蹦赣H生氣地說。
“哎——呀——，媽——，我想去大城市打拼跟我忘不忘本有什么關(guān)系啊。每個人追求不一樣，我從小就立志要離開這兒！從我上大學(xué)那天開始，我就沒打算以后要回來發(fā)展。榆林不適合我，這我很清楚。”俞紓?cè)桨欀碱^說。
“怎么就不適合你，你們那些同學(xué)人家過的不比你好？你非得在外面碰的頭破血流才肯罷休??？“母親聲音顫抖著說。
“媽——這跟過的好不好沒有關(guān)系！“俞紓?cè)揭荒樛纯嗟亟又f“反正我是不會留在榆林工作的，哪怕是我去西安，我都不會回這里。這里真的不適合我。媽你就別勸我了，勸也沒用的。過幾天我就走，這段時間我呆的夠久了?！?p> “你這孩子就是這樣，從小到大不聽話?！备赣H面露慍色說。
一時間俞紓?cè)讲恢勒f什么好，她痛苦地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父親，嘴唇微微張開卻又欲言又止。
母親面色凝重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在思考著什么。父親也沉默了，他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身后傳來關(guān)門聲。房間里的空氣異常凝重，俞紓?cè)揭蚕電Z門而出，可她又不想把母親一個人留在房間里，她硬著頭皮坐在椅子上。當(dāng)時的情景與俞紓?cè)叫r候父母親吵架時的家庭氣憤如出一轍。這種連空氣都凝結(jié)的死寂，讓人感覺窒息難捱，像鄉(xiāng)村的夜晚一樣漫長。
母親面容蒼白的坐在那里，過了良久，她終于開口說道:“紓?cè)?，咱家把你培養(yǎng)成大學(xué)生不容易，俞欣為了讓你上學(xué)早早的就輟學(xué)打工了?？纯从嵝浪麄円患易蝇F(xiàn)在生活多難啊，我跟你爸看的都心疼。可是我們沒什么能力，也沒什么錢，幫不上忙。所以我們希望你有出息，在老家找份安穩(wěn)的工作，再嫁個好人家，你也好幫幫你弟弟。你不能只想著自己，想怎樣就怎樣，人不能這么自私?。∥覀円惨惶焯炖狭耍銈兘愕軆梢ハ喾龀郑〉慕稽c互相有個照應(yīng)。你去BJ那么遠(yuǎn)的地方，你受什么委屈我們也不知道、過的好不好我們也不知道。你在外面，我們多擔(dān)心你??！再說那個陳彥，到現(xiàn)在我們都沒見過他，他是什么樣的人我們也不知道。你這次回來住這么久，你不說，我們也不問，但媽知道你一定是受了委屈才回來的。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闖蕩不容易，但你總要安定下來的?。∧氵@孩子一點都聽不進去勸，我們都是為你好啊！”母親兀自說著，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應(yīng)。
“媽——我知道你們不容易，我也知道俞欣因為我上學(xué)做出了犧牲，我何嘗不想你們都過的幸?？鞓?。可是——我——我真的沒辦法呆在榆林一輩子——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做不到！”俞紓?cè)浇Y(jié)結(jié)巴巴地說，她想把她的感受一股腦兒告訴母親——“我從小就幻想著自己有一天能出人頭地，所以我拼命讀書。我以為只要我努力學(xué)習(xí)，就可以改變咱們?nèi)胰说拿\，能讓您和我爸都不用再那么辛苦的干農(nóng)活兒，能讓俞欣也沒有經(jīng)濟負(fù)擔(dān)。可是從我大學(xué)畢業(yè)到現(xiàn)在的這四年里，我發(fā)現(xiàn)我的努力在現(xiàn)實面前簡直不值一提。我根本沒能力改變自己的生活，更沒能力改變家人的生活。盡管如此，我還是不甘心，我還是想去外面的世界闖蕩。我也說不清我在追尋什么，畢竟我已經(jīng)追尋了四年，除了艱澀的生活滋味，我什么也沒品嘗到?？晌疫€是不甘心啊，媽媽！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不能像別人一樣滿足現(xiàn)狀，貪圖安逸舒適的生活，我也不知道！我也希望自己能夠滿足您對我的全部希望和要求，可我就是做不到。媽媽，我就是做不到！我不甘心??！媽媽，我對我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我這顆心從小到大都在渴望著外面的世界，我也不知道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就變成這樣，可我拿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如果您非要我留下來，那我一定如行尸走肉般生活，可是我發(fā)現(xiàn)我這顆躍躍欲試的心，它不允許我過這樣生活??！我實在做不到，媽媽！”俞紓?cè)秸嫦氚炎约旱南敕ㄔ谀赣H面前袒露無疑，可是話到嘴邊只濃縮成了一句：“媽——我求你了，你們就別逼我了，就讓我去BJ吧?！甭牭竭@句話后，母親一言未發(fā)站起身子走出了房間。
后來，俞紓?cè)脚c父母還進行了幾次類似的談話，每次都是雙方互相僵持不下。最終，父母還是在俞紓?cè)降脑偃肭笙峦讌f(xié)了。
十一月中旬，當(dāng)BJ到處彌漫著冬日氣息時，俞紓?cè)交氐搅岁悘┥磉叀Ｋ龥]有再次在陳彥面前提起那個被生活奪走的小生命，而他也只字未提。他們似乎對此事達成了默契，仿佛那個小生命從未到訪過他們的世界。
當(dāng)一個女人決定原諒一個男人的時候，哪怕她深知未來是一場不可預(yù)測的冒險，她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投入他的懷抱。也許，他根本不需要挖空心思去想如何挽回她的心，因為她的心已經(jīng)在主動向他靠近。直到現(xiàn)在，俞紓?cè)蕉紵o法說清楚當(dāng)時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不知道自己重回他身邊，究竟是因為對他的深情，還是因為對不盡如人意卻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的生活的依賴?？傊@是一股幾乎可以沖破一切的力量，讓她像走火入魔了一樣非他不可、沒他不行?；蛟S她只是膽小，她懼怕一切陌生的事物（陌生的環(huán)境或者陌生的人），所以她寧愿躲在某種習(xí)慣中作繭自縛。可她曾經(jīng)也是多么勇敢的姑娘，四年前她甚至可以在熱戀中離開——雖然陳彥追隨她而去——四年前她雄心勃勃，堅信自己可以在BJ闖出一片天地，成就一番事業(yè)——現(xiàn)在的她畏畏縮縮、瞻前顧后，夢想早已成為某種遙遠(yuǎn)的青春往事，她只一心想著能夠過一種差不多的生活，而結(jié)婚生子也成為她的計劃中十分重要組成部分。
究竟是什么改變了她？是殘酷的生活？是殘敗不堪的愛情？是BJ這座高傲冷峻的城市？還是她自己？也許，諸多因素加諸于她身上，才造就了當(dāng)時的俞紓?cè)?。那時的她雖然總是感覺不到快樂，可是她從不嚴(yán)肅而認(rèn)真地思考個中緣由。她懶惰又懦弱，好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茫然無措地飄在空中，希冀著一陣風(fēng)，幻想著一場夢。
俞紓?cè)街鼗仃悘┥磉吅螅@對戀人又一次經(jīng)歷了一段充滿激情的時光。恍然間，俞紓?cè)接辛朔N失而復(fù)得的喜悅，她以為那次墮胎是她的愛情中唯一一次考驗，也是她此生唯一的挫折。后來，她才明白那段時光只是漫長歲月中的驚鴻一瞥，似流星般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