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xiàn)實生活

漫長的相遇

第四十六章 星星與生命 5

漫長的相遇 珦晚 6284 2022-01-20 17:33:54

  二零一四年十一月,他們的孩子在俞紓?cè)郊亦l(xiāng)的縣城里出生了。在此之前,夫妻兩曾展開過一場唇槍舌戰(zhàn),爭論的焦點正是孩子在哪里出生的問題。那一次爭吵很激烈,最后在兩天的冷戰(zhàn)之后宣告結(jié)束。

  事情是這樣的:由于他們租住的房子不大且冬天暖氣供應不足,房間里常常需要開著空調(diào)才能度過冬天。這對于禁忌眾多的產(chǎn)婦和新生兒而言,無疑是行不通的。于是,夫妻兩就有了關(guān)于俞紓?cè)皆谀睦锓置涞碾y題。正當他們一籌莫展之際,陳彥收到了一個好消息。他的公司將為員工統(tǒng)一提供廉租房,大家越早申請就越早可以住進去。俞紓?cè)接X得他們很幸運,這個好消息剛好可以解決他們的燃眉之急。正當她歡天喜地決定搬去“新房”待產(chǎn)的時候,陳彥卻不愿意了。他說,房子遠在昌平,會給他日常通勤帶來不便。所以他想讓妻子回娘家待產(chǎn)。

  他說:“你回娘家待產(chǎn),還有媽照顧你,我也放心?!?p>  “不管我在哪里,到時候我媽都會在我身邊照顧我的。BJ醫(yī)療條件好,去醫(yī)院也方便。我家到縣城的醫(yī)院,要四十分鐘車程。更何況家里沒車,到時候還得找車,我害怕有什么閃失。生孩子本來就挺嚇人的,你又不在我身邊,交通也不方便,我害怕?!庇峒?cè)秸f。

  “害怕什么,有爸媽在身邊呢,不會有事的!等你到了預產(chǎn)期,我提前幾天回來,到時候我也陪在你身邊,不用害怕!”陳彥說。

  “可我還是擔心,誰能說的準分娩時間呢?萬一是三更半夜呢,怎么辦?”俞紓?cè)秸f。

  “我在你預產(chǎn)期內(nèi)提前十天回來,總可以吧?放心吧,沒事的?!标悘┱f。

  “可我還是害怕,BJ的醫(yī)院,我更放心一些。我們縣城的醫(yī)療條件很差,我害怕!”俞紓?cè)秸f。

  “沒事,哪個醫(yī)院的醫(yī)生還不會接生個孩子了,以前的女人在家就把孩子生了,醫(yī)院都不用去的。沒事,放心?!标悘├L語調(diào)說。

  “以前能跟現(xiàn)在比嗎?而且我們什么情況你不清楚嗎?我們付出了多少,孩子才能平平安安的!我不管別人怎么樣,總之我就是擔心,就是害怕!”俞紓?cè)經(jīng)]好氣地說。

  “有話好好說,別激動,別激動,你現(xiàn)在不能激動!”陳彥聲音柔和地說著,走到她身邊用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來回撫摸著安撫她。

  “我能不激動嗎?我就不明白,你為什么不能去住廉租房。那里比我們現(xiàn)在的房子大,而且一應俱全。為什么你同事人家能去住,你就不能去???難道就你遠,別人就不遠了嗎?公司能提供這樣的福利挺難的的,多少人想住還住不上呢!你倒好,有條件你卻不??!我真的無法理解!陳彥,你太以自我為中心了。我們每次搬家,你都是只考慮你自己,從來不顧及我的感受。以前你在搬家問題上自作主張也就罷了,我都遷就你了。但是現(xiàn)在,就算是為了我們的孩子能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出生,你就不能稍微委屈一下你自己嗎?我無法理解!實在無法理解!”俞紓?cè)皆秸f越氣憤,口中不斷重復著那句“無法理解”。

  面對陳彥的固執(zhí)己見,很多時候她都被氣的語無倫次,甚至歇斯底里??墒沁@一次,她不能那樣放任自己情緒失控,她不能讓自己腹中的孩子有任何閃失。她盡量克制情緒,長舒了口氣斜靠在沙發(fā)上。

  “紓?cè)?,別激動嘛!都跟你說了,別激動!你不能激動!”陳彥說著,湊到她跟前。

  “我沒激動,我是生氣。陳彥,咱兩在一起這么多年,你的一些想法和行為我真的始終無法理解。你有時候簡直不可理喻?!庇峒?cè)秸f。她把他的手推開了。

  “隨你怎么說吧,就當我不可理喻??傊也蝗プ×夥?,我已經(jīng)決定了。而且,我已經(jīng)跟公司說過了?!标悘┬钠綒夂偷乜粗f,他的臉上又浮現(xiàn)出那種由于掌控全局而帶來的滿足感。

  “既然你已經(jīng)跟公司說過了,那我還跟你有什么好說的呢?你要怎樣就怎樣吧!要是孩子有什么閃失,我跟你沒完!”俞紓?cè)脚瓪鉀_沖地說。

  “不會有事的,放心吧!”陳彥笑瞇瞇地說。

  隨后的兩天時間里,俞紓?cè)綄﹃悘┎扇×四暤膽B(tài)度,他也以同樣的態(tài)度回應了她。

  后來,他們又和好了,像他們之間的每一次爭吵和冷戰(zhàn)一樣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地相互和解。大概是由于他們之間有非說不可的話。畢竟,同一屋檐下的兩個人,在日常生活中充滿了各種無法避免的接觸,就像一口炒鍋里放入的兩種食材,它們在翻炒中總會無可避免的混合在一起,裹挾在一起。當夫妻兩冷戰(zhàn)后的第一句話從其中一個人嘴里脫口而出的時候,下一句話就會不可避免的也從另一個人口中說出來,緊接著是下一句、下下一句。就這樣,冷戰(zhàn)莫名其妙的收場了。

  盡管俞紓?cè)綄τ谇Ю锾鎏龌啬锛曳置溥@件事并不滿意,可是木已成舟,她也只能接受。她想,她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能夠?qū)ι钭鲂┦裁茨??她唯有順從才能確保她腹中的孩子不會因為她的情緒激動或者行為乖張,而遭受任何風險和閃失。

  俞紓?cè)降念A產(chǎn)期在十一月中旬,陳彥趁著國慶假期將她送回了娘家。出于安全考慮他們選擇坐火車回去。對于臨近預產(chǎn)期的孕婦而言,長達八小時的火車長途旅行是一個不小的挑戰(zhàn)。俞紓?cè)教稍讵M窄的臥鋪上,感受著火車顛簸帶來的身體晃動,內(nèi)心忐忑不安。

  自從經(jīng)歷了“先兆流產(chǎn)”的威脅之后,危險的余波就始終伴隨著她的整個孕期——身體上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她的內(nèi)心震蕩。盡管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但總算熬過來了。她堅信自己腹中的胎兒有著強大的生命力、堅信這個小生命注定會來到這個世界,就像朝陽終將照亮大地一樣。最原始的生命意志力才最生機勃勃,它蘊含著勢如破竹的巨大力量。想到這些的時候,她會得到短暫的安寧。

  旅途中,她又開始與她腹中的小生命說起話來——她時常這樣做——有時她聲情并茂、有時她沉默不語——仿佛她們之間早已達成了一種秘密的溝通方式,以此來互相感受和傳遞愛。

  當火車停在距縣城幾公里的車站時,俞紓?cè)降牡艿芤呀?jīng)驅(qū)車從市區(qū)趕來,早早地等在了站臺外。俞紓?cè)降牡艿芙杏嵝溃麤]有讀過大學,但是靠著他的好人緣和勤奮勁兒,在他們當?shù)氐氖欣锇l(fā)展的也還不錯。他很早就娶妻生子,一個孩子跟在他們身邊,另一個孩子留在老家由父母幫忙帶。

  姐弟兩從小感情就非常好,而且奇怪的是他們之間弟弟總是表現(xiàn)的像哥哥,而姐姐卻總是在弟弟的面前像個弱不禁風的妹妹。他們在不同的城市生活以后,日常往來并不多??捎峒?cè)娇傆X得俞欣對她的了解,勝過她對俞欣的了解。有時她甚至什么都不必說,他就知道她要表達什么,想做什么事情。他從小就有這樣的洞察力,而她在弟弟面前,卻總是表現(xiàn)的像個幼稚的小姑娘。這就是姐弟兩從小到大的相處模式和深厚感情。他們對此都習以為常了。

  這一次,懷有身孕的姐姐不遠萬里奔波回家,弟弟自然會第一個去迎接她、護送她安全到家。為此他特意請了一天假趕回縣城去接她,晚上還得再驅(qū)車回市里。

  姐弟兩已經(jīng)有一年多沒有見面了。俞紓?cè)秸驹诘艿苊媲暗臅r候,內(nèi)心居然有一種奇怪的羞怯感。她真想把自己的圓滾滾的肚子遮起來,可是它太大了,即使自己穿著寬松的衣服,看上去也異常明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因為體態(tài)變化而感到羞怯,可是那種感受非常真切。似乎見過她少女時代是何等模樣的故人——不管是親人還是街坊鄰居或者其他任何人,都不應該見到她懷有身孕的模樣。她覺得這樣的見面有點難為情,似乎自己因懷孕而驟變的體態(tài)和面孔,會損害她曾經(jīng)所擁有的純潔和自由的那部分。

  “可是,所有女人不是都會經(jīng)歷這樣的變化嗎!所有的女人都會懷孕,都會成為別人的妻子和母親。我們終將在漫長的生活磨礪中,變成另一個她們更加喜愛或者討厭的自己。這是女人無可避免的命運。男人也有自己的命運,只是她們的命運變化不會如女人這般明顯罷了。”俞紓?cè)阶晕野参恐?p>  事實上,她的這種羞怯與不適很快就煙消云散了。因為俞欣一看到她就滿面笑容又漫不經(jīng)心地說:“哇哦,我要當舅舅了?!彼偰芮擅畹鼗饨憬愕膶擂?,俞紓?cè)接淇斓匦α诵Α?p>  一路上,弟弟聊著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也問詢姐姐的生活和健康狀況。很快,姐弟兩的狀態(tài)就變得一如往昔般親切與諧了。

  汽車在高速上緩慢的前行著,俞紓?cè)交杌栌?p>  “姐,你沒有不舒服吧?要不我再開慢點?!庇嵝勒f。

  “再慢,車就該停了?!庇峒?cè)讲[著眼睛說。

  “哈哈,那好吧,那就保持這個速度。你要是覺得不舒服了,跟我說啊?!庇嵝勒f。

  “知道啦,放心吧,我好著呢?!彼f。

  一路上,俞欣與陳彥之間的交流并不多,基本上都是俞欣刻意烘托氛圍說點什么,然后陳彥只是簡短的回應幾句。車里氣氛在俞紓?cè)交杌枞坏臅r候顯得有些陌生。那兩個素未謀面的男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看上去拘泥而生硬。但是他們之間的陌生感,在之后的頻繁接觸中很快就被打破了。

  陳彥將俞紓?cè)剿突啬锛业牡诙欤痛掖曳祷谺J。夫妻兩計劃在一個月后相聚,共同迎接他們的孩子到來。

  然而,世事無常。在陳彥走后的第二天夜里,俞紓?cè)骄驮诜置涞年囃粗?,?jīng)歷了始料未及的恐懼。

  半夜兩點多的時候,她在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中,感覺下體有一股熱流涌了出來。自從懷孕以來,她就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保持著高度警覺。感覺到那股熱流后,她抹黑迅速開了燈。當她看到液體的顏色是透明的而非紅色的時,心里頓時松懈了一些。

  起先,她以為那股熱流只是體內(nèi)分泌的正常液體,并不以為然,誰知那股熱流越流越多,她嚇壞了。趕緊起身呼喊隔壁房間正在熟睡中的父母。

  當母親急切地推開她的房門時,她已經(jīng)穿好了衣服,滿臉恐懼地坐在床邊。

  門被推開的一剎那,她幾乎哭著說:“媽,我是不是要生了?我害怕!一直在流!一直在流!”

  母親趕忙看了看說道:“羊水破了,是要生了。”

  “可是還沒到時間啊,還有一個月呢!我害怕,媽!我害怕!”俞紓?cè)铰曇纛澏吨f。

  “別害怕,正常的。別害怕,有媽在呢!”母親說著,給她身上披了件羽絨服。接著,她安排丈夫給村醫(yī)打了電話。請求村醫(yī)開車送他們的女兒去醫(yī)院。這期間,她鎮(zhèn)定自若地作出安排,收拾事先準備好新生兒用品。

  “媽,一直在流,一直在流!我害怕!不會到不了醫(yī)院,就要生吧?我好害怕!”俞紓?cè)襟@恐地叫喊著。她跟覺到那股熱流不斷地順著大腿往下流,已經(jīng)把褲子完全浸濕了。

  她完全亂了方寸,全聽父母安排。那時她比一只生病的小貓還要孱弱無力,整個人都被濃重的恐懼感所包圍。她最擔心的是自己撐不到醫(yī)院就要臨盆,畢竟村子里沒有一個稱得上專業(yè)的婦產(chǎn)科醫(yī)生。唯一一位村醫(yī)也就能治治風熱感冒而已。她害怕孩子因為落后的醫(yī)療條件而面臨危險。

  自從她懷孕以后,她內(nèi)心所有的恐懼,皆來自于對腹中胎兒的安危的膽戰(zhàn)心驚。她不能失去孩子,任何時候都不能失去。這個小生命是她從苦難中保留下來的唯一希望!可是她越是擔心失去,一種強烈的失去感就會愈加強烈地占據(jù)著她的身心,她在恐懼中無法動彈,除了口中喃喃自語“不會馬上生了吧,我害怕!我害怕!”之外,她始終坐在床邊等待著。

  當村醫(yī)開著車停在院子外面時,俞紓?cè)揭呀?jīng)在恐懼中足足煎熬了二十分鐘。她迫不及待地讓母親扶著自己上車,一心希望車能夠開的快一點,再快一點。

  在巨大的恐懼中,她感覺體內(nèi)的羊水就像決堤的洪水淹沒大地一樣肆意流淌著,完全不受控制,她甚至擔心胎兒會被不斷涌出的透明液體裹挾著流出體外。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她在狹窄的車座上調(diào)整了坐姿——她將上半身完全平躺在車座上,然后雙腿筆直地蹬在車窗上,她覺得只要她保持近似倒立的姿勢,那么胎兒就會多一份安全,至少不會隨著那些該死的透明液體滑出體外。

  盡管,坐在前排的醫(yī)生和母親不斷地安慰她說:“羊水流出來是正常的,胎兒不會受影響的。”

  可她一句也聽不進去,她固執(zhí)己見地認為她的孩子要被“洪水”沖走,她必須阻止危險發(fā)生。她顧不上自己的動作和語言是多么滑稽,她只想保全自己的孩子萬無一失。在慌亂與恐懼中,她不斷重復著:“我們快到了嗎?孩子不會有事吧?”

  汽車在漆黑的夜色中疾馳著,一條條蜿蜒曲折的盤山公路被甩在身后。窗外由樹木和山巒組成的暗影不斷閃過,俞紓?cè)降碾p腳踩在一個又一個暗影的邊緣。她默默祈禱著、苦熬著,感覺這暗夜和暗影永無止盡,看不到頭兒。

  汽車將要開進縣城的時候,她的腹部開始感覺到一陣又一陣尖銳無比的疼痛。然而,所有陣痛的組合也不及她內(nèi)心的恐懼更加駭人。如果說這種恐懼感對于一個臨盆的孕婦還有益處的話,那一定是它對削弱疼痛的顯著功效。一個女人可以承受分娩所帶來的肉體之痛,卻無法承受由于分娩不當而帶給胎兒的任何危險。她對于分娩之痛的承受力不是源于外部力量,而是源自自身蘊含的某種堅不可摧的母性力量,那是一種本能,是生命最原始的召喚和最圣潔的愛。不管這個女人曾經(jīng)何等幼稚、何等野性,只要她體內(nèi)孕育著生命,那么她就可以拋開一切,放下一切,戰(zhàn)勝一切。

  汽車抵達醫(yī)院時,已是凌晨四點。

  俞紓?cè)奖话才旁谌碎g的產(chǎn)婦病房里。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她靜靜地躺在床上,子宮不斷收縮帶來的陣痛,一波接著一波愈來愈強烈、愈來愈尖銳。

  醫(yī)生對她進行了檢查以后說:“且疼呢,宮口才開一指。慢慢等著吧?!蹦蔷湓捖湓诓》坷镙p飄飄的,俞紓?cè)揭呀?jīng)在一波未平一潑又起的劇痛中,額頭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在陣痛的間隙里,俞紓?cè)浇o陳彥打了電話,催促他盡快回到她身邊。

  大約三小時后,天終于亮了。俞紓?cè)届o靜地躺在床上,感受著另一個生命由于渴望來到這個世界,而在她腹中掀起的層層浪潮,那浪潮就像大海漲潮般洶涌浩蕩。終于,她體內(nèi)的堤壩被洶涌的浪潮沖出了更大的豁口,宮頸擴張到了“兩指”。在劇烈的疼痛中,她心中居然滋長出一種奇怪的興奮感——她終于要迎來她的寶貝了,她為此感到激動不已。盡管疼痛的浪潮即將將她沖垮,甚至徹底將她湮滅,她心中永恒的火焰卻在其中燒的愈加強烈,如火如荼。

  隨著宮縮的疼痛頻率越來越高、疼痛強度越來越大,她的疼痛在不斷加劇。最后持續(xù)不斷的劇痛似乎要把她完全擊垮。仿佛她體內(nèi)有無數(shù)道堤壩,而且每一道堤壩的堅固程度各異,以至于到第三道堤壩的時候,浪潮漲到了頂點,停留在那里,一次次撞擊、捶打、撕裂才能將其沖開,沖向下一道更加堅固的堤壩。她感覺自己要被疼痛撕成碎片,夷為平地。似乎只有她徹底放棄自我的生命意志、放下存在于自身內(nèi)部的層層防御和包裹,徹底將自己還給生命痛苦的本源,嶄新的生命才能在她的土地上綻放出絢爛的生命之花。她的母親因為不忍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忍受疼痛,而時不時皺起眉頭,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疼痛與希望讓這個孤獨的產(chǎn)婦,瘋狂地想念起她的丈夫。那種想念不屬于愛情,也不屬于婚姻,那種想念僅僅是因為她體內(nèi)的新生命與那個男人有血緣關(guān)系——他理應與她共同共見證這個新生命所帶給她的全部痛苦和神奇的時刻。

  她希望他立刻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可是他不在。她想,此時或許他還在天空中飛行。他心中一定滌蕩著迎接新成員的激動與喜悅。但他對我的痛苦一無所知。他向來對我的痛苦知之甚少。

  母親告訴她,女婿已經(jīng)跟她通過電話。他說他已經(jīng)在候機,飛機將在四十分鐘后起飛。對她而言,那真是漫長的等待。后來,她把想念轉(zhuǎn)化成了恨意。她覺得她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他強加給她的。她在心里罵起她來。“我恨死他了,他為什么非要逼我回家生孩子!為什么非要讓我獨自承受這場磨難!他永遠不會知道在他到來之前,我所經(jīng)歷的一切,不管是恐懼還是疼痛,他都永遠一無所知。

  她不明白,她心中的寄望是永遠無法實現(xiàn)的。即使她的丈夫出現(xiàn)在她面前也無濟于事,因為他不是她——他不是女人。沒有任何一種理解,會比切身體會后的理解更加深刻。所以他注定無法理解她。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