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知我底細(xì)者,究竟有幾人?
北宮之西,有座白虎觀。
雖然名字里帶“觀”,但它卻不是道觀,而是貨真價實(shí)的宮殿。
東漢初年,在白虎觀里與大儒們談笑風(fēng)生,是皇帝的必修課之一。但現(xiàn)在的白虎觀,皇帝和大儒們的身影都不復(fù)存在,有的只是幾個蠅營狗茍的宦官。
張讓俯身把燈光點(diǎn)著,燭光慷慨地照在十副各懷鬼胎的面孔上。
“這幾天,朝廷上有什么風(fēng)聲沒有?”張讓問道。
其余九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齊刷刷地?fù)u搖頭。
“唉……”張讓作為十常侍的老大,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我平時就跟你們說了,一定要多留神朝廷的動靜。那么一幫子愛惹事的腐儒湊在一塊,還能有個好?”
“這么說,張大哥聽到了什么風(fēng)聲?”段珪問道。
張讓一時語塞,尷尬地道:“我、我也——”
這時,一個稚嫩的童聲從殿外傳來:“我知道?!?p> 張讓驚得差點(diǎn)兒跳起來,這地方是他們私下聚會的絕密之所,怎么會有生人靠近?
他示意其余宦官們噤聲,自己抓起案子上的匕首,藏進(jìn)袖子里,起身前去開門。
隨著門吱呀呀地打開,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震驚的表情在張讓臉上蔓延開來,讓他不知該說些什么。他只好擠出一絲笑容:“哎呦,殿下,你怎么來了?”
劉靖兒不慌不忙地道:“聽說諸位即將有難,特來相告?!?p> 張讓點(diǎn)頭哈腰地把劉靖兒請了進(jìn)來,問道:“殿下可是聽說了什么?”
劉靖兒小聲道:“諸位可曾聽說最近的一首童謠?西北有佛堂,本有十人居。屠夫一把火,燒盡寺中人?!?p> 十位宦官一聽這首童謠,臉色都變了。
很明顯,他們被童謠里的話嚇著了。
難道,小孩子編著玩的童謠就這么靈驗(yàn)?
那當(dāng)然不是,這首童謠是劉靖兒自己編的十常侍尊享版童謠。
何進(jìn)在發(fā)跡之前是個屠夫,而“人”和“寺”組在一起,正是個“侍”字。
屠夫燒盡十個寺中人,不就是想說何進(jìn)會殺十常侍嘛!
不管這首歌謠編得怎么樣,至少十常侍是被唬住了。
“殿下……”張讓緊張地問道,“此事可屬實(shí)?”
劉靖兒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十常侍里那幾個心性不穩(wěn)的,這時已經(jīng)嚇得涕淚俱下,渾身打滾;即便似張讓、趙忠這種宮斗經(jīng)驗(yàn)豐富的老手,也不禁神色黯然,說不出的心急如焚。
劉靖兒見計策已經(jīng)奏效了一大半,心里暗暗發(fā)笑。他起身道:“消息已帶到,我告辭了?!?p> “殿下,殿下!”張讓是只老狐貍,知道他這趟不請自來絕對不止向他們報信這么簡單,急忙撲上前來抱住他的腿,可憐兮兮地哀求道,“老奴們可是忠心耿耿吶,殿下救救我們吧!”
其他九個宦官,見老大已經(jīng)打好了樣,也都紛紛撲了過來,在劉靖兒腳下圍成一圈,哭喊個不停。
“我能有什么辦法?”劉靖兒苦笑道,“我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你們這樣鬧哄哄的,要是傳揚(yáng)出去,不是給我惹麻煩么?”
張讓再次聽出了劉靖兒的弦外之意,他大聲喝退了其余九人,空蕩蕩的殿里只剩下了他與劉靖兒兩人。
“殿下隨我來。”張讓端起燭臺,領(lǐng)著劉靖兒來到了大殿深處的床邊。
他讓劉靖兒坐在床上,自己則盤腿往地上一坐,笑嘻嘻地說道:“這里只有殿下與老奴兩人,殿下有什么話但說便是。老奴要是傳了出去,來世還做閹人!”
凡是宦官,最大的心愿就是下輩子能做個完整的人。劉靖兒見張讓敢拿這個發(fā)誓,也就放心了。
“張大哥,我確實(shí)有個主意能救你們,但是我也有事相求于你,你看咱們做筆交易怎么樣?”劉靖兒道。
“張大哥”這個稱呼,也是他為了和張讓套近乎特意叫的。
畢竟,曹操的父親都能認(rèn)宦官作爹,難道他曹嵩認(rèn)得,我劉靖兒就認(rèn)不得么?
權(quán)術(shù)嘛,各取所需,不寒磣。
張讓趕緊拱手道:“殿下這么說,可真是抬舉老奴了。不知殿下有什么事可以讓老奴效勞?”
連一句討價還價的話都沒有,張讓就爽快地應(yīng)了下來,劉靖兒不禁暗暗感慨:“人精到極致,也就是他這樣了吧!”
劉靖兒壓低了聲音道:“關(guān)于我的身世,民間似乎有些流言,不知張大哥可曾聽說?”
張讓的眼珠轉(zhuǎn)了一圈,湊到劉靖兒跟前,小聲道:“關(guān)于殿下的身世,民間的流言老奴不知,老奴只是記得……好像宮里曾有傳言?!?p> 看來,漢靈帝確實(shí)把這件事告訴過別人。
劉靖兒心里咯噔一下,追問道:“這些傳言,都有誰知道?”
張讓道:“先皇自然是知道的,老奴和段珪也知道,另外知道的,恐怕就只有二殿下了吧?”
“二殿下?劉協(xié)?”劉靖兒愕然道,“難道皇兄都不知道?”
“這事就說來話長了……”張讓絞盡腦汁地回憶,“這件事關(guān)系到漢室的復(fù)興,因此先皇在世時很少提起。只因先皇屬意由二殿下繼承皇位,所以才告訴了他?!?p> 劉靖兒點(diǎn)點(diǎn)頭,又問道:“那我的母親庾氏知道嗎?”
張讓搖搖頭:“庾美人絕無知道之理?!?p> 劉靖兒嘆了口氣,說道:“我明白了。張大哥快人快語,我也坦言相告,你們十人已經(jīng)陷入九死一生之境,這唯一一分生機(jī),就在何太后身上?!?p> “何太后?”張讓一頭霧水,“她和何進(jìn)不是兄妹么,怎么肯幫我們?”
劉靖兒笑道:“身為太后,有哪個想讓自己的兒子當(dāng)傀儡呢?只要何進(jìn)不交權(quán),他倆就不完全是一條心?!?p> 張讓聽他這么說,漸漸露出欽佩的神情:“哎呀呀!殿下小小年紀(jì),見識不凡吶!要不是……老奴倒覺得殿下更適合當(dāng)皇帝。”
巧了,此地除了張讓,還有一個人也這么覺得。
但這個人卻沒法說什么。
劉靖兒苦笑道:“張大哥說笑了,咱們言歸正傳。我聽說何太后毒死二哥的母親,先帝大發(fā)雷霆,幾乎要?dú)⒘怂?,是你們幾位去求的情,太后才能有今天。依我看,你們不妨一起去太后跟前演一出戲??p> “明白,明白?!睆堊寯D眉弄眼地道,“多謝殿下相助,老奴要是能逃過此劫,一定不會忘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