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梨花與油畫(18)
低落,什么是低落?
像她現(xiàn)在這樣,蹲著蜷縮成一團躲在便利店招牌下,這種張開嘴喉嚨里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的感覺,就叫心情低落嗎?
方才漸小的雨,在她離開后以清澈沖刷著陰霾宣泄著這座城市的壓抑般,濺落的雨聲如同一層隔絕喧囂的屏障,將她圈禁在小小一方角落。
白青子垂眸,眼睫低斂懨懨蓋住眸底情緒。
她開始思考自己的委托任務(wù)是否哪里有bug,她開始懷疑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真的為任務(wù)目標帶來了幫助。
既然治愈與救贖是建立在馬上就要疏遠離開的基礎(chǔ)上,那么她的存在,在他心底跟那些落魄后失去過的一切有什么兩樣?
這樣,對任務(wù)目標來說不是太過殘忍了嗎?
“小姐。”
管家撐著傘,筆直站在檐前:“您已經(jīng)將自己的任務(wù)完成了,但強制性插手對方的感情這件事,或許還是不太現(xiàn)實。”
“他如果沒法跟薛橙在一起,就清空不了遺憾,我就會被困在這個位面里哪也去不了?!?p> “但是小姐,這不是您的錯,這是被強加給您的陷阱與禁錮。”
陷阱?
白青子擺擺手,站起身走到傘下,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你只是被我的意識制造出來的npc,亂說些什么呢。走吧,回家?!?p> 稍微感到腦袋昏沉,暈乎乎的,即便是系統(tǒng),但在人類的身體限制下也會生病。
回到宅邸已經(jīng)是晚上七點多,白青子抱住抱枕在床上來回翻滾,無論如何待機狀態(tài)的大腦都好似沉溺在某種無盡夢魘里,壓得她喘不過氣。
額上滲出細汗,她從混沌中驚醒,目光對上了床頭那幅在窗簾外被路燈微光照得映上一層薄光的《梨花》。
門外傳來敲門聲。
“小姐,薛小姐到訪,急著要見您?!?p> 白青子蹙眉。
窗外雨未停,反而越來越大,這種暴雨天薛橙過來找她做什么?雖然潛意識不太想摻合進去,但白青子總覺得心緒不寧。
“讓她進來吧。”
旋轉(zhuǎn)樓梯傳來急促沉重的腳步聲,不到一瞬,略顯狼狽的薛橙猛地推開房門,大聲質(zhì)問:“白青子,你到底都跟言前輩說了些什么?!”
“怎么了?”
“你還好意思問怎么了,不管是喜歡他還是注意他這件事明明都是我先的,你只不過是趁我不在國內(nèi)的時候趁虛而入,言才會對你感興趣的!你憑什么。”
憑什么…?
白青子幾乎敢肯定,薛橙腦子有病。
她索性連自己小白花人設(shè)都懶得維系了,白青子略微煩躁的捋了一把額前碎發(fā),向來面容溫軟的少女嘴角噙起冷笑,單手撐著床榻斜倚著。
“我一直都覺得很好笑,你到底有什么資格跟我說這些?”
“白青子你……”
“每次都在我面前說著喜歡,你喜歡的其實只是以前那個耀眼的天才油畫師吧?就好像你根本看不出來他的畫的區(qū)別,你單純的愛著一個值得炫耀的皮囊。”
“你閉…”
“你閉嘴。我只問你一句,假如你遇見的是舊校舍畫室里連筆都握不穩(wěn),深可見骨的傷口從指節(jié)一直到手腕被稱之為廢物的他。你真的還能產(chǎn)生愛慕之心嗎?”
薛橙被問得啞口無言,好半天才木訥的反駁:“言前輩才不會那樣?!?p> “我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p> 白青子說完深深嘆氣,扯過旁邊架子上的外套披上:“抱歉,我語氣有點重了?!?p> 薛并沒有什么太大的錯,養(yǎng)好反派本來就是白青子自己的任務(wù),她不應(yīng)該把地方不能接受落魄時的反派這件事怪在身為普通人類的薛橙頭上。
她站起身,冷靜的注視著薛橙那雙有些目光閃躲的眼。
“我很清楚言學(xué)長的承受底線,我跟他說的那些話不至于讓他脆弱,所以,后面發(fā)生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我偷偷跟蹤言前輩去畫展就看見你們倆在一起,在后面你走了,他出門上了一輛黑色轎車?!?p> “黑色轎車?車牌是Y開頭S結(jié)尾嗎。”
“好像是?!?p> 沈殊。
媽的。
有那么一瞬間,白青子差點把臟話罵出口了。
“后面呢?你沒有跟上去嗎?”
“言前輩就在車上待了十多分鐘,車也沒去別的地方,然后他下車后我就再也找不著他了…我很擔(dān)心,所以才想著來問問你,對不起……”
向來趾高氣昂的薛橙第一次示弱,在白青子面前委屈低下頭,收斂了囂張跋扈的模樣。
她一直拿柔柔弱弱的白青子當小說里那種死纏爛打介入別人感情的白蓮花看待,所以才會覺得白青子待在言前輩身邊令她很不爽。
但現(xiàn)在看來,她自己恐怕才是死纏爛打的那個。
白青子剛從昏沉里醒來,這具人類身體的發(fā)燒讓她疲倦得厲害,但她毫無辦法,現(xiàn)在只能冒著夜雨出門尋找失蹤的言凜。
薛橙跟著想出門,又被白青子攔下,白青子撐著傘忽而笑了笑:“放心吧,就算你不用付出任何努力,我也得把他完完整整交到你手里?!?p> 她笑意接近宣泄般的嘲諷,轉(zhuǎn)身走進雨幕,眸光轉(zhuǎn)為毫無溫度的冰冷。
因為,這就是所謂的命運。
她不可觸碰不能靠近之人,卻要付出真摯,去救贖治愈一個未來命途屬于她人的任務(wù)目標。
不被允許干涉他的人生,不被允許擁抱,只是一個被利用到極致的工具系統(tǒng)。
是了,她只是一個系統(tǒng),僅此而已。
暴雨喧囂,雨滴砸落在傘面上的聲音重得讓她聽不見街區(qū)汽車鳴笛聲,視野完全被漆黑的雨幕遮蔽覆蓋,靠著本能去感知方向。
三色交通燈在大雨里朦朧著霓虹光圈,無數(shù)顏色各異的傘握在下班晚高峰的行人手中,電車、鐵軌、一樹被打落的凋零的花。
恍惚間,白青子意識里傳來提示音。
【系統(tǒng)正在重新載入……】
【叮!檢測到兩小時前任務(wù)目標信息更新】
【姓名:言凜】
【生命值:B】
【精神理智:D】
頭開始陣陣劇痛,手中的傘無力滑落在地,她蹲下身伸手緊緊按著太陽穴緩解著不適感。
兩個小時前…?那時候她正在待機中。
言凜,他現(xiàn)在到底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