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講和
南江雪跪在地上,微垂著眼眸,腰身筆挺。墨碣和黎落立于不遠處,身后站著雪狼的幾位武官,一個個都板著臉。
蒼焰已盡數(shù)回營,夏之嵐也返回了駐地,至于夏將軍都說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總之營地里的蒼焰?zhèn)円粋€個連大氣都不敢喘。
其他軍團途經(jīng)的軍士看到南江雪和雪狼,都默默加快了腳步,直到走出很遠才會低聲議論一番。
“那幾個家伙膽子也忒大,敢亂開大小姐身邊人的玩笑,這不是找死嗎?”
“是啊,人家是什么身份?咱們是什么身份?大小姐身邊的人,那可比咱們高貴多了!”
“不知道夏將軍會怎么收拾他們。夏將軍也不敢得罪大小姐吧!”
“國公爺和大將軍居然同意大小姐在北線領(lǐng)職,邊關(guān)重地,這也太兒戲了些……”
“唉,這臨確城,日后怕是要麻煩不斷了!”
“噓——你們是不是也不想活了!”
……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議論逐漸發(fā)生了變化。
“大小姐已經(jīng)在這里跪了很久了吧?”
“大小姐可是國公爺?shù)男募庾影?,我聽說燕京城的大官們沒有不怕的,能這么規(guī)規(guī)矩矩的領(lǐng)罰,還真是沒想到。”
“說實在的,那幾個小子的嘴巴也真夠臭的!結(jié)果怎樣?那墨碣一人輕輕松松單挑了八個好手?!?p> “大將軍也夠狠的,這么罰大小姐,可是一點情面都沒留啊!”
“你還不知道咱們大將軍?大公子當初是怎么被折騰的?還有上官將軍,到如今赤雷代統(tǒng)領(lǐng)的‘代’字還掛著呢?!?p> “說的也是?!?p> ……
南江雪在這里已經(jīng)跪了近四個時辰了,月光照在她沒有表情的臉上,一陣晚風(fēng)吹過,細碎的白雪在她身邊打上幾個旋,又歸于平靜。
雪狼也在這里陪了她近四個時辰,沒有人上前,沒有人說話,卻似乎是對大將軍做出這樣處置的一種無言抗議。
看來沒想明白,那便跪在這好好想想,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再去找我——這是南懷安的軍令。
可是大小姐的脾氣上來了,只怕這一整晚都不會起來,墨碣想著,從小到大,國公爺和國公夫人莫說一根手指頭,連句重話都不曾對她說過,如今卻為了他受這般責(zé)罰委屈。
他的心里很不好受,卻也無能為力。
“要不咱們勸勸大小姐,去給大將軍認個錯?”高迅終于忍不住低聲對黎落道,“冰天雪地的,一直這么跪著,便是大小姐內(nèi)力深厚,不會傷損筋骨經(jīng)脈,可這膝蓋還不得紫成一大片??!”
黎落沒有說話。兩年相處下來,他對南江雪的脾氣也已頗為了解。他們勸不動。
如今能讓她起身的,要么是南懷安的命令,要么是大公子出面勸解。其他人,只怕國公爺親至也不大好使。
大公子終于來了。這讓墨碣和黎落都松了口氣。
“小雪?!弊叩侥辖┥砬?,南江風(fēng)有些心疼地看著她,“大伯父叫你過去?!?p> 南江雪沒有抬頭,不答話,也不起身。
微微嘆了口氣,南江風(fēng)伸手去扶她。南江雪掙扎了幾下,最后還是在他輕聲的一句“聽話”后,勉強站了起來。
俯下身小心地替她彈掉身上的浮雪,他柔聲問,“腿還行嗎?”見她點頭,于是牽起她的手,帶著她朝大將軍駐地緩緩走去,墨碣和一眾雪狼這才些許放下心來。
※
南懷安的書房里,大將軍身披外氅,坐在桌案后正在看軍報,頭上的白發(fā)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越發(fā)清晰。
南江風(fēng)向南懷安躬身行禮,南江雪則再次一語不發(fā)地跪在了地上。
“你去吧?!睂δ辖L(fēng)揮了揮手,南懷安把目光落在南江雪的身上。
“若是我不叫你,你打算跪多久?一個晚上?一整天?或是跪到你爹爹來找我興師問罪?”南懷安問。
“末將不敢。末將只是還沒想明白?!蹦辖┗卮穑粫r感到越發(fā)委屈,眼淚瞬間涌上了眼眶。
“動手的時候,你是北線的參將,還是國公府的大小姐?”南懷安再問。
“回大將軍,無論是北線參將,還是公府大小姐,末將動手,都不知有何過錯。”南江雪再答。
“就因為你既是北線參將,又是公府大小姐,這手才不能輕易動,可明白?!”南懷安有些惱怒。
“恕末將愚笨?!蹦辖┐鬼?,口氣里依然透著那股執(zhí)拗。
點點頭,南懷安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那你告訴我,當時在他們心里,你是什么身份?可有把你當成北線的武官?”
南江雪不語。
“幾個當兵的,說了幾句怪話你就聽不得了?還是你的人,旁人都說不得?”
南江雪仍舊不語。
“你既領(lǐng)軍職,這北線的兵難道就不是你的下屬?你被尊為北地大小姐,在你眼里,他們幾個難道就不是靖北的兵?你為了墨碣動手,他們心里可會服氣?墨碣的心里,又可會因此感到痛快?”
南江雪的心微微一動,一雙秀眉輕輕蹙起,似是在想些什么。書房里一時安靜下來。
許久之后,南懷安的聲音再度傳來,語調(diào)有些沉冷?!叭裟阌X得大伯父處置失當,這北線,你可以隨時離開?!?p> 南江雪咬了咬嘴唇,控制著眼眶里的淚水不讓它們落下。
“我不走?!彼痤^,三分委屈,七分倔強,“我不走。遂了您的意,還要被我爹爹嘲笑,得不償失?!?p> 南懷安一時被氣笑了?!澳阋仓牢也辉噶裟阍诒本€?”
南江雪看著南懷安,睫毛上的淚珠一閃一閃的?!按蟛笍那岸际球_人的,其實根本就不疼小雪,虧小雪還一心想著您?!?p> 說著哼哼道,“既然您瞧著侄女礙眼,那侄女就偏要在您眼前晃悠,否則,這委屈我豈不是一個人受了?想必您也知道,侄女的名聲一向不好,常常會攪的別人雞犬不寧,還望大將軍日后多多擔(dān)待?!?p> 南懷安一噎,笑斥道,“死丫頭,敢威脅你大伯父!在這臨確城,還沒人敢這么跟我說話呢!”說著一招手,“過來!”
“末將不敢?!蹦辖┓藗€白眼。
“還不過來!”南懷安立起眉毛。撇了撇嘴,南江雪撐著地面站起身,不情不愿地走到南懷安面前。
將南江雪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南懷安斂起佯裝的怒意。
“小雪,大伯父待你確實嚴苛了些,只是你漸漸大了,很多事就不能再率性而為。既你愿入軍旅,大伯父自然就對你有了更多期望?!蹦蠎寻驳穆曇舻途彾辛?。
“極北各部對我連年攪擾,靼塔部做大,阿拉達圖和那森野心昭昭,一直對我們虎視眈眈。而作為天元屬地,北地與朝廷之間的關(guān)系又錯綜復(fù)雜,一些朝臣對我們頗為不善,駐兵關(guān)陽的秦昭衡,守的其實就是北地?!?p> “你自幼師從燕晟,又極有天賦,武功和兵法都習(xí)得上乘,這兩年帶著雪狼打的仗,大伯父都詳細了解過,這才想著如你愿意,定能夠擔(dān)起更多責(zé)任,替你父親和你大哥分憂。”
南江雪垂下頭,聽的很是認真。
“江云身體不好,江雨尚且年幼,作為北地宗主、靖北元帥的長女,也只怕你是想逍遙快意,也是不那么容易。”南懷安續(xù)道。
“要你在軍中歷練,便是望你能知全局,懂權(quán)衡,通軍務(wù),馭人心,需知戰(zhàn)場不僅是陣法刀兵,還有很多東西,一樣能決定成敗生死,而這成敗生死,關(guān)系到很多軍士的命,很多百姓的命,也會關(guān)系到北地的福禍榮辱?!彼聪蚰辖?。
南江雪點了點頭?!班?。侄女記住了?!?p> “軍隊不比廟堂,也不比私兵,這些常年風(fēng)餐露宿、刀頭舔血的軍士,說難相處也難相處,說好歸攏也好歸攏,你身份特殊,該怎么做心里要有數(shù)。你大哥做的就很好。”
“侄女明白了。今日是我做的不好?!蹦辖┯贮c了點頭。
“如此,還跟大伯父賭氣嗎?”
“侄女哪敢?!蹦辖┼洁斓?。
“在雪地里跪那么久,就是不肯過來認錯,還說不敢?”
“那我也沒賭過大伯父??!”翻了翻眼睛,南江雪泄氣道,“大伯父打一棒子后,能給個蜜棗,我就心滿意足了?!?p> “臭丫頭!”南懷安笑道,“天晚了,回去休息吧?!闭f著慈愛地拍了拍南江雪的手臂。
“嗯。那大伯父也休息吧。”南江雪道,“哦對了,小雪帶來的藥,大伯父定要按時服用。那是師叔根據(jù)大伯父的狀況,結(jié)合古書的記載特別做的方子,我從雪歸山一路揣到這里的,大伯父若是忘記了,自己受罪,也對不起侄女的一片孝心,還有我?guī)熓宓囊环量?。?p> “好好,知道了?!蹦蠎寻残χ鴵]了揮手,“快走,這般啰嗦!”
站起身,南江雪笑吟吟地對南懷安行了一禮,“末將告退!”
※
走出南懷安的書房,南江雪看見了等在外面的墨碣和黎落。見南江雪的睫毛上兀自掛著淚珠,兩人都急忙迎上前去。
黎落從沒見過南江雪落淚,墨碣跟了她這么多年,也是極少見到,想是這一次受了大委屈。
卻見女子朝他們燦然一笑,月光里,一雙眸子越發(fā)流光溢彩?!拔覜]事。嗯,這次是我不對。已經(jīng)跟大伯父講和了?!?p> 說著在值崗軍士的眼皮底下,一手挽住墨碣,一手挽住黎落,高高興興地邁步朝前走去,落下一路的叨叨嘮嘮。
“快走快走,我餓死了!哎慢點慢點,我的腿。算了,還是快點吧,趕緊回去上藥,膝蓋疼死了。啊慢點,疼啊,剛才又跪了老半天!這蒼焰,害死我了,下回再得罪我,哼哼,我……”南江雪開始磨牙。
“主子……”墨碣忍不住道。
“我忍。”南江雪看了看墨碣,改口說道,但是那副咬牙切齒的樣子,怎么看都跟“忍”字搭不上什么關(guān)系。
回至居所,扶她在榻上坐下,小心地卷起褲腿,果見南江雪的兩個膝蓋青腫一片。
墨碣忙去取藥,黎落也去端了水過來。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了軍士通報的聲音,“大小姐,軍醫(yī)處的宮曉姑娘來了?!?p> 三人齊齊張大了嘴巴。一句“不用了”尚未出口,門一開,宮曉已經(jīng)提著藥箱探進了身子。
飛翔的鼴鼠
******** 南江雪:我的脾氣真好啊! 路人:這這這……跪那么久,會得關(guān)節(jié)炎吧? 劇組:呃……不要那么認真不要那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