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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風云錄

第119章:女帥

北地風云錄 飛翔的鼴鼠 3077 2022-03-05 10:07:07

  第二天黎明到來之際,獵獵的幡旗從地平線上騰然升起,火紅的朝陽里,南江雪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猩紅的戰(zhàn)袍翻卷著太陽的顏色,在他身后,是跨馬奔馳的層層兵勇,以及迎風招展的“風”字大旗。

  “哥哥……”南江雪低聲呢喃,緩緩勒住了坐騎。

  晨曦灑在她的身上,讓她不再像昨夜那般清冷,挺立的輪廓都顯得溫柔起來。

  走在她身邊的伊勒德瞇了瞇眼睛,金色的光亮在她美麗的眸中蕩漾開來的同時,他的眼睛反而變得有些暗沉。

  “我走了?!逼坛聊螅晾盏抡f道。

  “好?!蹦辖┗卮穑抗馊耘f注視著前方。

  “對了,”撥轉馬頭,朝著他的隊伍做了個手勢,伊勒德又回身道,“查干的軍隊怎么能這樣長驅直入,阿拉達圖一下子哪來的那么多上乘重甲,南大小姐,你最好想想?!?p>  “知道了?!蹦辖]有回身,背影恬淡挺拔。

  遠處的隊伍很快奔到了眼前,南江風抬了抬手臂,如潮的兵勇便安靜地立在了原地。

  看著南江風緩緩行出隊列,南江雪的一顆心也安定下來,就像很多年來,每次看到他的身影,甚至聽到他的名字一樣,她的心總會感到那么溫暖、踏實。

  她很想投入那個堅實的胸膛,只是為什么,他英俊的臉上除了滿滿的關切,竟還帶著那么深沉的悲傷。

  南江風凝視著眼前的女子。

  戰(zhàn)馬上,她英姿玉立,容色淺倦,高束的長發(fā)在晨風中輕飛曼舞,如云如雨,無論他走到哪里,都繾綣于心。

  殷紅的血跡耀眼地綻放在她白色的戰(zhàn)袍上,刺的他的心生疼。

  只是往后的歲月里,她更將踏上一路紛爭,背負起沉重的責任,他,又如何舍得?

  兄妹在金色的光線里對望著彼此,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卻誰都沒有開口。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停止,卻也在那一刻,重新開始了。

  抬腿跨下戰(zhàn)馬,南江風默默走向南江雪,每踏出一步,他的心都會多疼一分,然而,他的腳步依然執(zhí)著堅決。

  那是她的宿命吧?

  既然如此,就讓他成為她手中的利劍,為她披荊斬棘,為她喋血千里,無論怎樣,他都愿意。

  戰(zhàn)裙一掀,他單膝跪倒在南江雪馬前,“末將南江風,叩見大小姐!”

  在他身后,層層兵勇如風吹過的草原,翻身下馬,轟然跪地,甲胄之聲鏗鏘響起,“叩見大小姐!”

  南江雪身體一顫。

  當她在雪歸山上得知父親遇刺的消息,當她踏在一路急趕卻被一路追殺的途中,心中的滔天駭浪就一點點化作了深靜的淵池,讓她可以思考,可以接受,可以想清楚自己必須做些什么。

  可是,就在兄長向自己曲身下拜的這一刻,她還是失了神。

  埋藏在心中那絲幻想終于破滅,剩下的是陣陣襲來的剜心之苦。

  她跳下馬,朝南江風緩緩走去,紛繁的思緒也在走到他身前時,在她的眸子里化作一片清明,只是兩只手依然緊緊攥著,讓那些白皙的指節(jié)都變得異常透明。

  “奉元帥令,請大小姐掌靖北鷹符!”南江風的雙手高舉過頭,手掌中,代表著北地軍政大權的靖北黑色鷹符在陽光下發(fā)出厚重的光華。

  南江雪身后,雪狼也齊齊跪在了地上。

  遠處的山丘上,伊勒德提馬而立,深深地注視著前方原野上那一片汪洋的鐵器亮甲中獨自站立的女子,她染血的大氅在風中靜靜飛揚,像一朵孤獨盛放的花。

  ※

  臨確城。

  城門大開。

  黑色的南字大旗一面接著一面,數不清的軍士在旗下列隊靜立,沿著臨確寬闊的主干道,筆直地伸向前方,而他們的甲胄之上,都系著素白的麻帶。

  天陰沉沉的,云層遮蔽著長空,似有什么在其間壓抑地翻滾,而大地之上,那黑色與白色的反差依然如此分明,如此強烈。

  轟隆隆的蹄聲從遠方響起,不一時,數千騎兵已現出了身形。

  為首兩人,女子素衣染血,男子黑甲將袍。

  當如雪覆蓋的臨確城映入眼簾的時候,那領猩紅的外氅被男子伸手扯飛開去,在疾馳的風中獵獵飛向遠方。

  “叩見大小姐!”

  騎兵隊轉眼奔至,列隊于城外的軍士齊喊一聲,單膝跪倒,而城頭之上,戰(zhàn)旗之下,也是大片膝蓋叩地的轟然之聲。

  奔馳的騎兵隊毫不停留,如同一陣勁風刮入城門,瞬時間,帶起原本靜止的黑色大旗一面面招展開來。

  “叩見大小姐!”

  城中大道,沉而有力的聲音緊跟著從人們的胸中迸發(fā)出來,和著驟雨般的鐵蹄之音,似乎正拉開一場血與火的大幕。

  “叩見大小姐!”

  靜立的軍士一排接一排鏗鏘跪地,這樣的喊聲潮水般綿延推進著,響徹左右大營,一直通向臨確城正中的大帥府。

  “叩見大小姐!”

  大帥府高高的轅門之前,全身麻衣的數員戰(zhàn)將跪在地上,在騎兵隊奔近的時候齊齊壓低了身體,為首之人正是靖北北線軍總指揮南懷安。

  他們之后,素麻白幡的一頂巨大靈棚赫然在目。

  一陣戰(zhàn)馬嘶鳴之聲,騎兵們紛紛勒住坐騎,跳下戰(zhàn)馬,默默地跪了下去,唯有那素衣染血的女子孤身坐在戰(zhàn)馬之上,慘白的臉色,被靈棚映的雪亮的雙瞳。

  “末將南懷安,率靖北北線軍,恭迎大帥!末將等赴湯蹈火,肝腦涂地,誓護北地平安!”

  朗朗的聲音,帶著壓抑在心中的濃重情緒,以及經年的大風大雨淬煉出的深沉氣魄穩(wěn)穩(wěn)響起,震入人們的耳鼓,激蕩著他們體內的赤紅血液。

  “恭迎大帥!赴湯蹈火,肝腦涂地,誓護北地平安!”

  悲憤而剛陽的應和聲雷鳴般炸響,仿佛能灌徹頭頂那層層的烏云,讓陽光再次瀉滿大地。

  年輕的女帥微微仰了仰頭,把滿眶的淚水重新逼了回去。

  靜靜跳下戰(zhàn)馬,她緩緩走向南懷安,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南懷安站了起來。

  與其說是她將他攙起,不如說是他用手臂支撐著她單薄的身體。

  她看著他,似有千言萬語,卻盡數哽在喉間。

  “去看看你爹爹吧?!蹦蠎寻才牧伺乃氖州p聲說道。

  女帥點了點頭,就那樣攥著他的手臂一步步走上臺階,走向靈棚,白袍上大片大片的血漬仿佛在告訴人們,她曾經經歷過什么,今后要面對的,又將是什么。

  南江風站起來,默默地走在她的身后,如海的眼眸中,映著天上四溢的沉云。

  大帳之內,一片縞素,沉重的棺木之前,黑色的牌位之上,靖國公南懷瑾的名字在香爐之后微微動蕩。

  跟隨了南懷瑾30多年的鷹衛(wèi)統(tǒng)領冥犀跪在一旁,在南江雪和南江風步入靈棚之時重重叩下頭去。

  默默地走到棺木之前,當南懷瑾的面龐映入他們眼簾的時候,南江雪和南江風瞬間淚如雨下。

  往事一幕幕如潮翻涌。

  沙場之上他的颯爽雄姿,靖國公府里他的慈愛笑臉,帶他步入南氏宗祠時他溫暖的手掌,把她摟進懷里時他那寵溺的眸光……

  于北地,他是雄才大略、寬厚仁慈的宗主,他讓北地兵士能戰(zhàn),百姓富足,他讓那大好河山錦繡層出,生生不息。

  于他們,他是恩重如山、舐犢情深的慈父,他為他們遮風擋雨,將他們教養(yǎng)成人,供他們天高海闊,由他們盡展才華。

  可如今,前程尚遠,恩情未報,父親竟遭奸小所害,天妒英年,孤鷹遠去,一線長天空余恨。

  默默地進完香,南江雪似是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在棺木之前,眼淚便如決了堤一般不斷地沖出眼眶,再不能停。

  她的身體明顯地顫抖著,卻始終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而這樣的場景更令南江風痛徹心扉。

  “小雪……”南懷安忍不住走到南江雪身邊,輕輕把她攬進了懷里,“哭出來吧,小雪,不要緊的。”

  “大伯父……”南江雪緊緊地摟著南懷安,深深地埋著頭,埋著自己根本無法控制的啜泣之聲。

  本已破碎的心似又重新凝起,然后再被人用鋒利的匕首一刀刀不斷剜割,那樣的疼痛,讓人感到那樣的失落慌張。

  輕撫著她的背脊,南懷安也是心如刀絞。

  從小對自己照拂有加,長大后與自己肝膽相照的兄弟走了,北地潛藏的那些陰謀,那些即將四起的風云,盡皆落在了這個年僅十八歲的孩子身上。

  她曾是那般光彩爛漫,像一朵最美的鮮花沐浴著金色的陽光,盡情盛開在北地的碧草藍天之間,如今卻渾身浴血,連哭泣都不肯放開聲音。

  靈棚之外,轟鳴的雷聲突然震響,如長天發(fā)起的大慟之音,暴雨傾盆落下,砸在依然跪在地上的無數兵勇的甲胄之上,便似整個臨確城都在憤然悲號。

  然而,并沒有太多時間讓他們沉浸在這樣的悲傷里,很多雙蠢蠢欲動的眼睛都在盯著臨確城。

  暗流早已開始涌動,北地、祇都、極北、渠宛……在某一個時刻,它們都可能浮出水面,掀起滔天的風浪,全力去顛覆逝者和哀者曾經以及正在捍衛(wèi)的東西。

飛翔的鼴鼠

********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停止,卻也在那一刻,重新開始了……   下一章《扶棺南下》,也將是本卷的最后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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