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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林家作為為皇室出生入死的武將之家,也有著與楊家旗鼓相當的地位和影響力??蓞s因為一樁事,背上了謀朝篡位的罪名,遭到了滿門抄斬。
林南雨,林家林無清唯一嫡出的女兒,是這場災難中被合力救下的幸存者。
而其中搭救的人,便有沈之恒。
沈之恒是先帝與淑貴妃劉氏之子,按年歲排行第二。劉氏極受恩寵,再加上沈之恒本身就聰慧過人,因此成為了比嫡出長子沈佑義更受先帝器重的皇子。甚至一度有不少人推測,這久久未立的太子之位,便是先帝有意留給沈之恒的,只是還未找到合適的時機罷了。
浮言就這樣,在眾多的推測和附和下,慢慢在宮中流傳開來,先帝也并未曾對此講什么。眾人都以為,這是先帝默許、大局已定,因此便有不少人開始倒戈,趨炎附勢、溜須拍馬。
可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萬民期盼的太子冊封大典上,先帝卻出乎意料地立了沈佑義為太子。并下旨將沈之恒送出了宮,安排了月華等人來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封號瑾王。
隨后,又在沈之恒離宮的第二日,對外宣稱淑貴妃劉氏在去宮外祈福的路上,不幸遭人暗算,不治身亡。而暗殺她的人,就是身邊的侍衛(wèi)王征,目前已認罪伏法。
這樣一個令人猝然且唏噓不已的慘劇,就在先帝這么輕飄飄的幾句話下,無關痛癢地帶過了。
至此之后,有關劉氏與沈之恒,先帝再也沒有提及過一字半句,也一次都沒去探望過宮外的沈之恒。
世人都以為,是因為淑貴妃的離世,沈之恒沒了依仗,失了寵愛,這才被送出了宮。
而其實,這場潦草結局背后的真正原因,是生性多疑的先帝猜疑淑貴妃劉氏與身邊侍衛(wèi)王征有染。于是盛怒之下,他直接當著劉氏的面,揮劍殺了侍衛(wèi)王征,并將劉氏軟禁在了殿中,不許任何人探望。但他又礙于皇家顏面,這才編了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話。
劉氏與王征,從小便是青梅竹馬。再加上二人本就兩情相悅,因此,劉、王兩家自然是希望可以喜結連理的。但由于劉家的家世背景,劉氏必須要入宮選秀。若想將婚事提上日程,那就必須要落選。于是進宮的那日,劉氏故意打扮的樸素清雅,不施粉黛。但奈何劉氏長得實在貌美,即使這樣,也被先帝在一眾秀女之中選中了。
面對這樣的晴天霹靂,劉氏與王征心中雖都有不愿和憤恨,但他們最終都認了緣分殆盡、情已斷緣的命。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劉氏踏踏實實做她的淑貴妃,王征盡心盡力地做他的侍衛(wèi)。他們都將那段美好的過往小心翼翼地藏于了心底,不再相認。
可就在太子冊封大典的前幾日,先帝不知是從何處,還是得知了二人的過往。他異常大怒、暴跳如雷,不聽任何的解釋,直接當即處死了王征,并將劉氏軟禁。
待冊封大典結束后,先帝的怒火似是也有了漸漸平息的動向。不知是因為念及過去情誼,還是為何,他命人給劉氏服下了假死藥,并送出了宮外。隨后,便對外宣布淑貴妃劉氏已逝,王征已伏法。
劉氏醒來得知一切后,她的第一反應并不是慶幸自己活了下來,而是心灰意冷地嘲笑著自己,嘲笑著這些年的情不過如此。在空穴來風之下,竟是還是這般脆弱。
于是,絕望至頂的她在給沈之恒寫下了一封絕筆信后,毅然服下了毒藥。彌留之際,嘴里還念叨著一句:“終其一生,不過是一場夢。”
而剛被送出宮就得知劉氏已逝消息的沈之恒,不禁悲痛欲絕到心絞疼痛,直接昏厥了一天一夜。萬念俱灰的他,若不是靠著那封絕筆信,便也決絕地隨著去了。
自此,他再也沒提及過有關皇宮的一字半句。
因為他徹底清醒了。
那個從小生活的地方從來都不是家,那只不過是個冷漠又無情的金絲牢籠罷了?,F在母親走了,他已經沒有家了,所以不管是住在這陌生華麗的府邸,還是哪里,都不重要了。就這么茍延殘喘地虛度下去,也不算是件苦差事。
但可能是上天也見不得他這般消沉無望,所以還是在他這絕望透頂的世界里,給予了一束光,讓他看到了光的璀璨,感受到了光的溫度。
那束光,便是林家。
林無清為人厚道善良,愛才惜才。在得知了他的遭遇后,或許是因為惻隱之心,又或許是不想見到一個英才泯滅,便經常給他送去一些吃食以及用品。并時常托人捎信給他,鼓勵開導他,承諾他如有需要,可隨時來林家宅院。
皇天不負有心人,靠著林無清的這份堅持不懈和赤子之心,沈之恒漸漸走出了那不見天日的黑暗歲月。
也是那個時候,他認識了林南雨。
她生的是那樣的漂亮,笑起來的時候會浮現兩個淺淺的梨渦,就像是下凡的精靈仙子,站在光彩耀目的陽光下,讓他移不開眼。
“你叫什么名字?”
“沈之恒?!?p> “你好阿恒,我叫林南雨。從今天起,我們就正式算是一家人啦?!?p> “一家人?”
“嗯?!?p> 這是沈之恒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所以,要是阿恒你遇到什么困難,不要怕,我們都會跟你一起?!?p> 一時間,沈之恒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南雨,干嘛吶?”此時,一個身穿鵝黃襦裙的少女快步走上前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陌生的少年,“這是誰呀?”
“他是當今圣上的二皇子,瑾王殿下,沈之恒?!?p> “瑾王殿下好,我是楊家長女,楊雨凝?!甭犅勆蛑闶腔首?,楊雨凝也未曾有一分的膽怯,有條不紊地介紹著自己。
那個時候,林家與楊家是世代交好,因此楊雨凝經常到林府上做客,一做就是一整天。
“嗯?!鄙蛑阏攸c了點頭。
“怎么有點呆……”楊雨凝撅撅嘴,悄悄地在林南雨的耳邊嘀咕道。
“他第一天來府上,只是有點怕生罷了?!绷帜嫌隃芈曁嫠忉尩?,“以后我們三個人就是好朋友了,不可如此說?!?p> “知道啦,不會再如此說了??丛谀愕拿孀由希@個朋友我交啦。”楊雨凝倒也是不惱,隨即看向沈之恒,“瑾王殿下,從今天起我們就是好朋友啦?!?p> “……嗯?!?p> 就這樣,三人成為了朋友。
隨著漸漸深入的了解,他們又從相互了解的朋友,變成了無話不談、心靈相通的摯友伙伴。一起在屋檐上看月,一起在青梅樹下埋酒……
“阿恒,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對吧?”
而他和林南雨,也因為相伴,開始互相漸漸產生了友誼與親情之外的情愫。他知道自己只要勇敢向前一步,就可以得嘗所愿。
但他沒有選擇去捅破那層窗戶紙。
因為他清楚他們的身份,朝堂之上是不會允許一個無價值且已被拋棄的皇子與重臣之女成婚的。他能做的,就是以這摯友的身份,盡可能地陪伴在她身側,直至她不再需要自己。
于是,他便這樣陪伴了八年,未有一字一句向她提及過這份情愫。
對他來說,這八年已然足夠溫暖自己的一生。接下來的日子,只要還能如此平穩(wěn)地過下去,便是最大的幸事了。
可生活總不會一直如人所愿。
在沈佑義登上皇位后不久,他便以舉國同慶的理由設宴。也就是這場盛大絕倫的宴會,打破了那可貴的安逸。
宴會當晚,林無清在收到了楊深送來的救駕密信后,緊急率了十萬人馬,心急如焚地沖進了皇宮。在當他看到宴會上那其樂融融的景象時,才發(fā)覺自己中了圈套。
但一切為時已晚,所有的辯駁解釋在這鐵騎面前,都顯得無比的蒼白無力。
“將逆賊拿下!”沈佑義當場命人將他扣押控制,關進了大牢。
翌日,在大牢之中的他便從獄卒的口中得知,楊家已經拿著所謂謀逆的鐵證,奏請沈佑義鏟除林家。
“聽說楊提督已經拿著收集到的來往書信還有黨羽名單奏請陛下了?!?p> “不愧是楊提督,一個晚上就找到了這么多證據。”
“聽聞楊提督和林提督關系很好,想必很容易知道一些秘密。不過現在這么一來,楊林兩家是要決裂了。”
“那你說這兩家關系這么好,這謀逆之事楊家真的脫得開關系嗎?”
“這脫不脫得開,得看陛下的意思。陛下信誰,誰就是清白的?!?p> 這一刻,他如夢初醒。
這不只是楊家誣陷這么簡單。
因為楊家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做了這么大的局之后,還能全身而退。就算是有全身而退的方法,他楊深不敢也沒必要用楊家上下老小的性命來這么做。
除非,有人承諾他可以全身而退。
而能做出此等承諾且讓楊深相信且實行的,除了當今圣上沈佑義,林無清想不到第二個人。
現在處于新帝登位時期,朝中不免還有還有支持或親近沈之恒的黨羽。沈佑義將林家作為這殺雞儆猴的范例,不僅是為了鞏固自己的根基,防止沈之恒的勢力擴大,還有更重要的,怕是他已經發(fā)現了密旨的存在,所以他要毀了它,毀了林家。
而至于為什么選擇楊家作為這把刀,也很顯而易見了。既能讓世代交好的林楊兩家決裂,以致實力分散,又能震懾、警告楊家勿走了他預期外的路。
“還真是一石三鳥的好計策。”林無清輕搖著頭,喃喃嗟嘆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可直至此時此刻,他也未曾想過要拿出密旨,即使他已對沈佑義的此舉心灰意冷。只要沈佑義勤于政事,體恤民情,這些苦和怨他都可以咽下去。因為他時刻謹記著先帝臨終前對他的囑托,定要盡心盡力輔佐沈佑義,不到萬不得已、無可救藥的時刻,不能拿出密旨。
而且就算是他想拿,也不是他一人就說了算。因為密旨其實是有兩份,分別存于兩人手中,必須兩人均拿出密旨,方才可以。
“而且這次呀,不僅是楊家,還有很多人都懷疑那背后的人是瑾王?!?p> “瑾王?這要是真的,不知又要牽連多少人呢……”
“可不,但我覺得陛下是信瑾王的?!?p> “怎么說?”
“我剛聽當值回來的宮女議論,說陛下傳召了瑾王……好像是命他主管此事,親自上陣監(jiān)辦?!?p> “你的意思是……陛下這么做,是在讓瑾王自證清白?”
“對啊,陛下的個性誰不清楚?若是不信,早就抓起來了,甭提什么給機會了?!?p> ……
聽到這兒,林無清的胸口處就像是壓了塊巨石,讓他窒息。他不僅救不了自己的妻女,也無法阻止下一場悲劇。他與沈之恒雖說沒有血緣關系,但在這八年的相處下,早已情同父子。
這不是信任,這是殺人誅心。
“弟弟啊,朕這次交給你,可是為了保護你啊。若不指派你,這朝中大臣必會議論你是叛賊黨羽。這次,你只要跟著那個刑部侍郎走個過場,把林府查抄,把那些家眷理清押送回來就行。這樣朕就能保住你,明白嗎?”沈佑義關懷備切的語氣下,是冰冷卻又瘋狂的眼眸。
沈之恒望著他虛偽的嘴臉,不禁緊緊地攥緊了拳頭。這一刻,他真的想當場殺了眼前這個可憎可恨之人。但在這新君繼位、鄰國關系不穩(wěn)的時期,自己不能這么做。并且自己還必須應下這件事,這樣才能有機會從這場死局之中,盡可能救出一些人。
“臣領命?!?p> 于是,他順服了下來,拿著圣旨跟著刑部侍郎覺予趕往了林府,并將其圍了個水泄不通。
“王爺,這是登記在冊的林府家眷名單?!庇X予將名單雙手呈上,“還請您指示下一步?!?p> “本王初出茅廬,所以還是想誠心請教覺侍郎,這平日里都是如何做的?”沈之恒一邊問著,一邊接過冊子。
這冊子上,詳盡地記載著正夫人陳氏與所生嫡女林南雨,以及妾室王氏與所生庶女林青青的相關信息。而住在偏房的外室張氏與所生之女林瑤笙如他所料,并未登記在冊。
“回王爺,微臣一般會命他們分成兩撥,一撥查抄府邸,清點家產數目。一撥控制家眷,驗明家眷正身?!?p> “好,那就按你說的辦。本王圖個清靜也圖個避嫌守義,就不進去了?!鄙蛑銓宰咏贿€給覺予后,轉身走向了車輿。
“是,那微臣這就安排幾個……”覺予怔了一下后,說道。
“還嫌不夠熱鬧?覺侍郎放心,本王不會跑?!鄙蛑愕瓛吡艘幌轮車氖虖暮褪匦l(wèi),微微皺了皺眉,露出些許煩躁之意。
“還請王爺贖罪,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微臣只是怕這些下人哪里疏忽了?!庇X予趕忙作揖解釋道。
“覺侍郎還請謹記此行的目的。”沈之恒悠悠攙起了覺予俯身作揖的手。
“是,微臣這就去,一定會盡快完成?!?p> 望著覺予離開的背影,沈之恒眼眸之中的倦怠隨即消散。
“王爺,您要的棗泥酥,奴婢買回來了?!贝藭r,冬雪的聲音傳了過來。
他淡淡掃了一眼,一邊走進車輿,一邊說道:“留下一些,剩下的分發(fā)給眾人吧?!?p> “是。”冬雪微微點頭。
“王爺,那屬下這就去接應。”王珂趁著撩開車輿車帷的時機,低聲道。
“嗯。”沈之恒淡淡應了一聲,那顆懸著的巨石也算是落了地??磥恚瑘笮诺娜顺晒屧诹怂麄兦懊?,并且有人逃了出去。
可就在他慶幸之余,覺予卻意外地送來了“名冊人員已齊全、家產已清點”的好消息。
“王爺,家眷家仆均已驗明正身,無人逃跑,家產也已清點完畢。而且我們發(fā)現,還有一名外室張氏,未登記在冊,目前已被控制?!?p> “好,盡數押走?!泵鎸θ缃竦木謩?,沈之恒心中雖狐疑,但還是決定在王珂接應回來之前靜觀其變。
“王爺,到接應點的只有幾名仆人以及昏睡不醒的林小姐。目前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在府上住下了。這幾名仆人是這幾日新來府上的,想必名冊上是還沒來得及記載,但林小姐…”
“是林瑤笙頂替了?!鄙蛑阆肫鹩X予匯報的情況,已然明白了原因。但怎么在這么短時間內,讓林瑤笙心甘情愿地頂替,以及為何沒有其他人逃出來,他想不明白。
“本王要進宮一趟?!?p> “您這剛從宮里出來,這又是做什么?”王珂剛眼睜睜看著沈之恒虎口脫險,現在他這又要回去,王珂實在是想不明白。
“不必擔心,本王只是想知道一些事?!?p> “要見陳氏?”沈佑義聽到他的這個請求,不禁別有深意地勾了勾唇,“這個時候,朕若允諾你,那那些老頑固可就又有話說了。”
“嘶……要不這樣吧?!鄙蛴恿x擺了擺手讓一旁的太監(jiān)端上來一壺酒,“朕允諾你去見,但你要把這酒一并送去,怎么樣?”
沈之恒自知那不是普通的酒,那是讓人一命嗚呼的毒酒。
“弟弟你不用有心理負擔,即使沒有這個酒,他們也都難逃死罪。這樣還能保留個全*,也算是幸事一樁?!鄙蛴恿x叫他未搭話,便端過太監(jiān)手中的托盤,慢慢走到他的面前,遞給了他。
“臣…遵旨?!鄙蛑汶p手微顫地接過托盤。這酒他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那去吧。此事了結后,朕定會好好賞你,不會再讓那些老頑固說你的壞話?!鄙蛴恿x拍了拍他的肩膀,詭詐道。
“謝陛下,臣告退。”沈之恒的雙手緊緊地握著托盤,應了下來。
在沈佑義還未說出此話之際,他還曾奢望過事情能有所回轉。但到如今這個局面,他才明白,只要進了這牢獄,便無可能再活著出去。
“恒兒,你怎么來了?”身處牢獄的陳氏,語氣還是如平常般一樣平靜,即使已囚袍加身。
“來見您最后一面?!鄙蛑阕叩剿母?,趁著將毒酒端到她面前的時候,在桌面上寫下了一個安字。
陳氏平靜如死水的雙眸,有了些許的波瀾。她釋然地笑了笑,從袖中抻出一個小紙條,趁著握住他手的時刻塞給了他,“謝謝恒兒?!?p> 沈之恒默默收起紙條,只是隱隱倒吸了口氣,什么都沒說。太多的問題,他都想問可卻都問不出口。
“這里環(huán)境惡劣,走吧?!标愂纤坪蹩炊怂谋砬?,微微搖了搖頭。
“我…”
“能見一面已經夠了,走吧?!标愂显俅螕u了搖頭,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說,他想問的問題,答案都已在那張紙條上。
“……那您保重?!鄙蛑愕男木拖袷潜患獾敦嗔藬荡?,痛到讓他無法呼吸。他痛恨自己的無能,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看著自己的至親離去,自己卻無能為力。
〈恒兒,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們應該已經見過最后一面了。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不能當面問出口,所以我寫了這份信給你。
其實慕郎那晚去,我便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是我攔不了也不能攔。所以我提前做了一個自私的決定,將昏睡的藥物摻到了水里,哄騙南雨喝了下去,并讓張娘子的女兒瑤笙頂替。因為我知道張娘子是外室,她們二人沒有資格登記在林家名冊上。而且瑤笙與南雨長得有七八分像,若是真的出事了,這足以瞞過那些人。
后來報信的人來了,我知道定是你。所以我將南雨交托給幾名新來的家仆,去到了你指定的地方。剩下登記在冊的家眷家仆,我沒有告訴他們,因為我知道走不掉。所以,與其跑出去再被抓回來,不如不走,少惹禍端。
恒兒,有些事情是改變不了的。如今這個結局我早已想過,所以你不必傷心介懷。我希望你快樂,但我又知你所處,難以肆意而活。因為你是皇子,于大義,你要擔起守護河山子民的責任。于小情,淑貴妃還有林家的真相在等著你,南雨今后也要托付于你。
所以我希望你平平安安,一切盡意。孤身的你也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萬次毫不猶豫地救自己于這世間水火?!?p> 看完信件后的那種無力和絕望,不禁讓他置身無窮無盡的深淵,無法跳脫。他明白,若想掙脫黑暗,就必須讓自己變得強大。當足夠強大的時候,便能沖破黑暗。
所以,他現在必須忍,忍著接下沈佑義給的所謂的封賞。
“聽說了嗎?瑾王被封為了攝政王?!?p> “聽說了,而且陛下還恢復了瑾王參政的權力,瑾王也可以隨時出入皇宮了。”
“誒誒,改口啦,得叫攝政王了?!?p> 此事過后,果真如沈佑義所言,沈之恒被封為了攝政王,朝中的那些聲音也漸漸消散了。
人人都說沈之恒立了大功,是實至名歸。但只有沈之恒明白,這不過沈佑義在他傷口上又狠狠捅了一刀。他在時時刻刻告訴自己,這一切的榮耀和安好,都是自己推波助瀾,踩著林家得來的。
而醒來的林南雨,在一并得知了滅門之災和沈之恒被封攝政王的消息后,一時急火攻心、咳血窒息,再次暈厥了過去。若不是治療及時,她便是再也醒不過來了。
“好生照顧她,若是再有半點差池,本王拿你們是問!”沈之恒雙眸猩紅地凝視著瑟瑟發(fā)抖的婢女們,慍怒道。
“是……”
“等等,我有個問題要問你?!绷帜嫌昶D難地爬起身,拉住了他的衣角,“你我都知道父親終其一生,求的不過只是于家為國、盡忠效力,他絕不會做出叛亂之舉。你這么做,到底是無奈之舉,還是你一直以來,就是求得這個位置?”
沈之恒沒有說話,因為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必須要把她送出京,不能讓她牽扯進這兇險未知的漩渦。所以他不能如實回答,若如此,以她的個性,絕對不會離開。但若是現在說出那些決絕之語,她的身體怕是會再次遭不住。
“這個問題這么難嗎?”林南雨望著他的背影,不禁皺起了眉頭,有氣無力地問道,“你知道的,你說什么我都會信。因為……我一直都相信你。”
他們相處的歲月已有八個年頭,不是八個月,也不是八天,所以她還是愿意如從前般相信眼前的這個人。但就連世交楊家都能做出污蔑背叛之舉,她必須要親耳聽到他的回答才可安心。
“這個問題,已經沒有意義了?!?p> “你知道它對我的意義?!绷帜嫌暄劭艏t潤地望著他挺拔的背影,低聲乞求道。她不明白,為什么他不愿意回答這個問題。
“如今,是與否都沒有意義。養(yǎng)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事。”沈之恒聽著她帶著淡淡哭腔的聲音,隱隱咬了咬牙關。他不敢回頭看她的模樣,因為他怕。怕自己會沖上去抱住她,怕自己忍不住袒露心聲,怕自己一個腦熱便將她留在身邊。
“知道了……”林南雨緩緩放下了手,眼眸也隨著暗淡了下來。
不回答就是答案,不回復就是結果。
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好好休息?!币娏帜嫌瓴辉僮穯?,沈之恒便扔下這句話,快步倉皇離開了。
他以為事情就可以這樣結束了,一切都在慢慢恢復好轉??伤麤]想到的是,自從那天起,林南雨的身體狀況便越來越不好,那張愛笑的臉上也再沒出現過一絲笑容。她就是像是一朵過了花期的花朵,靜靜慢慢地掉落著、枯萎著。
為了治好她的病,沈之恒將她送去了醫(yī)學世家步府救治。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堅持不懈的數月治療下,她的身體漸漸好轉了起來。
可就在沈之恒開始計劃送她出京時,事態(tài)有了新的阻礙。
“她拒絕離開京城。”
“那還請步公子轉達,她不愿意見也不相信本王沒關系,但離開京城是最佳選擇。若留在京城是想復仇,還請她放棄。一個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如果貿然行動,不僅無法推翻,還會牽連更多無辜的人。”
“攝政王的話,寒煙會帶到。只不過寒煙認為,她有自己的獨立思想,不是攝政王幾句話就能動搖的。她若想留下,不如就順從她的想法,讓她隨心而為?!?p> “隨心而為都是小孩子的行為。明知道她面臨的危險有多大,還任由她性子來,這是在害她。”
“可能對于王爺來說,茍延殘喘地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事??蓪τ谒齺碚f,這樣活著已經沒有意義了?!辈胶疅熞贿厯u著頭一邊嘆氣道,“她若愿意留在步府,寒煙不如為她制造一個身份留下來,可好?這樣不僅能了解她的動向,也方便王爺照看。”
“……王珂,派一些人手進去,輔助步公子行事?!彪m然沈之恒并不愿意如此,但眼下似乎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是?!?
小崔同志
因為之前寫的太簡太框架,在不改變大走向的情況下,很多內容都要再構思再填充。目前有些瓶頸再加上7月有考證書的計劃,所以更新會比較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