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2章 人相食

　　許新正回到家里與宋澤等人說了此事，宋澤先是怪他休假不好好宅家練功非要出去徒惹禍端，隨后也同樣安撫他不必害怕欽天監(jiān)。

　　次日一早，點卯后，宋澤又帶他去找上司王景淵匯報了此事。

　　說及那欽天監(jiān)的靈臺郎問了許新正的名字，王景淵同樣表示不屑，擊殺行尸的功勞照樣給許新正記上。

　　事實也是，欽天監(jiān)并沒有派人來鎮(zhèn)魂司追責。

　　至此，當前的局勢也基本明了了。

　　鎮(zhèn)魂司雖然知道行尸的事情，但并不參與制造行尸，抓捕行尸和隱瞞真相更多的是出于維護京城穩(wěn)定的立場，順便給欽天監(jiān)一些便利而已。

　　相比之下，欽天監(jiān)的參與度要更高，基本可以確定京師出現(xiàn)過的行尸都歸他們收容，并且很有可能在利用行尸做什么試驗？許新正有理由懷疑這次的行尸是欽天監(jiān)自己放出來的，或許是為了驗證行尸尸變后仍然留有一定的意識，記得回家的路？

　　趁著午休，許新正跑去案牘庫翻出一張惠豐二十年修訂的京城地圖。

　　在地上，許新正很快就找到了城隍廟東湖，也就是那行尸上岸的地方。

　　除了地面建筑外，這張地圖還標注了京城的排水系統(tǒng)，可見城隍廟東湖也是京城排水系統(tǒng)的一部分。

　　順著湖往北，連通內城護城河，通過水門就能進入內城，繼續(xù)往北并入太湖水系。

　　“太湖！”

　　看到這兒，許新正臉色異常凝重。

　　因為到了太湖，就是皇城了！

　　“這大淮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許新正嘀咕道，目光繼續(xù)順著水系往西北出了皇城回到內城，來到了一處地圖上標記為“無湖”的地方。

　　而欽天監(jiān)的衙門便在湖心一座島上。

　　許新正比對了欽天監(jiān)與城隍廟東湖的距離，幾乎是貫穿了整個京城！

　　如果那只行尸真的是從欽天監(jiān)放出來的，就意味著它一路上要經(jīng)過大半個內城、皇城，最后來到外城南端。

　　從行尸的角度來說，這太不可思議了。

　　“回家的欲望這么強烈的嗎？哪怕都尸變了，也要游過整個京城回家？”

　　許新正無法理解，甚至一度懷疑這個世界的行尸會不會根本不是常規(guī)意義上的會走動的尸體，或許他們只是得了什么怪病而已？或許他們并沒有死？

　　就在他聯(lián)想時，案牘庫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宋澤推門進來了。

　　許新正并沒有躲藏，他是鎮(zhèn)魂司執(zhí)事，本就有權進入案牘庫調閱文書。

　　宋澤見他在這兒也不覺得意外，將門帶上，走過來看了眼他手里的地圖。

　　“你還在調查行尸？”宋澤問道。

　　“嗯?！?p>　　宋澤嘆息一聲，語重心長道：“老四，你現(xiàn)在也轉正了，有些事情我確實不該繼續(xù)瞞著你?！?p>　　許新正聞言一愣，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宋澤坦然道：“那妖女說得沒錯，服用通靈丹的確會使人尸變?！?p>　　雖然已經(jīng)調查清楚，但聽見宋澤親口承認還是讓許新正有些震驚。

　　宋澤又接著說道：“通靈丹是用忘憂草煉制，而忘憂草據(jù)說是源自黃泉河畔，服用后能讓人短暫忘記世間憂愁，有神游四海的效果，甚至部分人還能利用此功效望見天庭，參悟大道?！?p>　　“真能看見天庭？真有天庭？”許新正好奇問道。

　　他來到這個世界也有段時間了，雖然知道這個世界存在修行者和各種玄妙法術，但神仙仍是只存在于傳說中，更別說天庭了。

　　“我不知道，我也沒有服用過此物?！彼螡梢娝媛独Щ螅又忉尩溃骸巴鼞n草雖然神奇，但也有副作用。很早就有人發(fā)現(xiàn)服用忘憂草后，魂魄會被侵蝕，使人逐漸喪失理智，最終淪為嗜血食肉的怪物，也就是你看到的行尸。即便欽天監(jiān)加入一些佐料將忘憂草煉制稱為通靈丹，其實也只是延緩了這一過程而已，并不能阻止忘憂草侵蝕魂魄?！?p>　　“那為何還要服用呢？為何朝廷還要販賣呢？”許新正表示無法理解這種自殺行為。

　　明明知道吃了會變成行尸，還要吃？還要賣？

　　宋澤就知道他會這么天真，笑道：“老四，你不懂世人對于天庭的渴望，對于突破桎梏的渴望，對于永生的渴望！這忘憂草是千百年來世人見過的最玄妙的靈藥，只要能從天庭參悟大道，立地飛升也并非不可！”

　　許新正有些懂了，就像有人買彩票都能破產(chǎn)一樣，老賭狗了。

　　“但是……后來宗門介入，卻發(fā)現(xiàn)所謂的神游太虛只是幻象而已。服用忘憂草并不能讓人窺見天庭，只能讓人看見自己幻想的天庭的模樣，一切都是虛假的，更別說參悟大道了！”

　　宋澤說到這兒，無奈一笑：“然而為時已晚，不只是修行者，很多凡夫俗子也想方設法要弄株忘憂草服用。甚至在幾大宗門聯(lián)合公告后，仍然有不少人覺得是方外勢力想要獨占忘憂草，根本不聽勸阻，忘憂草屢禁不絕。朝廷見狀，堵不如疏，索性收歸官營，每年還能多一份賦稅收入，并讓欽天監(jiān)煉制通靈丹淡化毒性。至此，通靈丹成為朝廷官營丹藥?！?p>　　“所以，服用過通靈丹的人都會變成行尸嗎？”許新正追問道。

　　宋澤點點頭，又搖搖頭：“服用過通靈丹的人的確都會變成行尸，往常而言，在服用通靈丹之后短則一個月，長則兩個月便會尸變。但是，只要在此期間接著服用通靈丹，就不會尸變了?！?p>　　“……”

　　許新正聽完這話，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他們聰明還是說他們愚笨。

　　好家伙，擱這兒無限續(xù)杯卡bug呢？

　　但很快，許新正便反應過來了，急忙問道：“但通靈丹畢竟有毒，多次服用難道不會積攢毒性嗎？”

　　“嗯，確實如此。每多服用一次通靈丹，就會加快尸變?！?p>　　“朝廷這是飲鳩止渴??！他們怎么敢……怎么敢這么玩？那可是行尸，會吃人的！”許新正急聲道。

　　“吃人？”宋澤冷冷一笑，掃了眼周圍的書架，隨手抽了一本出來翻開給他看。

　　卻是大淮各地的災荒記錄。

　　“文德二十三年，江北大旱，衢州人相食……”

　　“宣武十六年，丘陽夏旱，幢。秋大饑，栗價涌貴，民刮木皮和糠秕而食，林木為之一盡。餓死者道相枕藉，乃有割尸肉而食者……”

　　“安順五年，靖西大旱，蝗。川澤竭，井涸。人相食?！?p>　　“安順十二年，永寧，四月至七月，不雨。六月，永寧河涸。冬大饑，人且相食。”

　　“……”

　　一頁又一頁，滿滿當當全寫著“吃人”二字。

　　這是許新正一個后世穿越者短時間內很難適應的，在后世，吃人或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但在這里，吃人……是每隔幾年都會發(fā)生的事情。

　　大淮幅員遼闊，災荒根本躲避不了。

　　一有災荒，緊接著就是人相食。

　　所謂行尸吃人，恐怖嗎？

　　不恐怖。

　　哪怕沒有行尸出現(xiàn)，大淮也經(jīng)常有人吃人！

　　宋澤拍拍許新正的肩膀，安撫道：“老四，只要通靈丹續(xù)上，就不會尸變。而通靈丹，大淮有的是！而且朝廷一直都在管控此物，普通百姓買不起，每年消費的通靈丹數(shù)量并不多。這幾日你見到的行尸都是意外，如那三位公子，若非被那妖女擄走斷了通靈丹，也不會尸變。還有我們捕捉的那只行尸，若他沒有偷偷服用通靈丹，同樣不會尸變！”

　　“退一萬步講，哪怕有人買不起通靈丹，但通靈丹有成癮性，在尸變之前，會極度渴望服用通靈丹，會本能地去尋找通靈丹，最終還是會找到朝廷這兒，自投羅網(wǎng)！所以在尸變之前，朝廷完全可以控制住他們！這十幾年下來，一切正常，天下太平！”

　　“老四，為兄這般與你解釋清楚了，你該放心了吧？莫再去追查行尸與通靈丹了，此事畢竟見不得光，小心惹火燒身！”

　　宋澤長舒了一口氣，與許新正坦白說完后，他就安心多了。

　　至少不用擔心這個好奇寶寶再私自亂調查，惹上禍端。

　　然而，許新正卻已經(jīng)聽得傻愣在原地。

　　這大淮……要完蛋了呀！

　　一旦哪一環(huán)出現(xiàn)問題，他一直夢到的喪尸圍城便會成為現(xiàn)實！

　　局部人相食，與全國爆發(fā)尸潮那能一樣嗎？

　　關鍵是，他還沒法制止！

　　大淮朝廷明顯和那些服用通靈丹的人一樣，上癮了，停不下來了！

　　連方外宗門都解決不了，這根本不是他一個小小九品武夫能夠制止的事情！

　　一股絕望感涌上心頭……稍許，許新正眼里突然有了光！

　　“不對！行尸雖然恐怖，但戰(zhàn)斗力其實不高！只要我實力夠強，哪怕將來真的爆發(fā)尸潮了，我至少也能保住自己！”

　　“大哥！”

　　“啊？”

　　“從明日起，我要與你一起努力練功！”許新正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要在大淮朝廷撐不住前晉升到六品武夫，便能銅皮鐵骨，諒他再多行尸也咬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