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1章 各退一步，彼此安好
承乾宮。
今夜燈火通明，唯獨東配殿熄燈讓太子安睡。
依照大淮祖制，皇子通常六歲就要搬離后宮，去擷芳殿居住，以便就近到文華殿學(xué)習(xí)、觀政，同時也是為了減少皇子對生母的依賴。
但葉皇后以太子年幼不能自理為由將他留在身邊，便于照看。此事宗人府與內(nèi)閣都頗有微詞，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要上奏催促太子搬離后宮，但都石沉大海，一直拖到現(xiàn)在也沒搬走。
魏謙帶著王景淵和秦川兩名血幡執(zhí)事壓低腳步聲通過前院往正殿去，雖然他們與葉皇后不怎么對付，但對于大淮唯一合法繼承人還是很尊重的，并不想驚擾太子殿下休息。
進到正殿，便看見一媚眼少婦身著大衫霞披，頭戴雙鳳翊龍冠，端坐明間寶座之上，正是大淮皇后葉氏。
魏謙三人照常施禮，葉皇后照常賜座。
“魏公公，我聽宮里奴婢都在講永寧公主回來了？還帶了三萬西北鐵騎，將皇城圍住了？”葉皇后端著茶盞細(xì)品，隨口詢問道。
“回娘娘的話，皇城確實被永寧公主率軍圍困住了。”魏謙回答道。
“她怎能這般胡來呢？讓天下百姓看著豈不笑話？”葉皇后教訓(xùn)道。
魏謙不接她的話。
薛閔兮不管怎樣都是公主，是主子。
而魏謙不管怎樣都是太監(jiān)，是奴才。
葉皇后可以這么訓(xùn)她，但魏謙不行，連表示贊同的小動作都不能出現(xiàn)。
其他倆人就更不用說了，若不是被魏謙拉來，他們根本就不想聽見這些話，更不想摻和皇帝家的這些破事兒。
葉皇后眉頭微蹙，又問道：“朝堂諸公如何說？宗人府的元老們?nèi)绾握f？就這般放任她胡來不管么？”
魏謙面無表情地回答道：“不知?！?p> “不知？”
“皇城被圍，臣不知外面是何情況?！?p> 葉皇后冷冷一笑：“魏公公堂堂三品劍師，出入皇城不是輕而易舉？是不愿知道吧？”
魏謙依舊淡然：“劍宗長老也在外面，臣出不去?！?p> “好一個劍宗長老，這些個方外之人愈發(fā)不懂規(guī)矩了，不好好修行也來摻和世俗，真不怕染了因果壞了道行么？”葉皇后撇撇嘴，此時她也只能呈一些口舌之快。
什么沾染因果壞了道行？不存在的。
“那苗國師呢？她也不管了嗎？”葉皇后又問道。
魏謙搖搖頭：“臣不知，但苗國師乃是方外之人，素來不愛參與世俗糾紛。”
葉皇后覺得他這話是在故意氣自己，惱火地將茶盞摔地上，叫道：“哦！都是方外之人，劍宗長老就敢現(xiàn)世作亂，苗國師卻偏要在此時避世么？”
魏謙眉頭一擰，語氣不善地提醒道：“娘娘請注意儀態(tài)，莫深夜吵鬧驚擾了太子殿下歇息?！?p> “呵呵，你還知道大淮有位太子殿下呢！這朝堂諸公都不知道大淮有位太子殿下么？宗室也忘了這宮里還有位太子殿下么？竟然放任她薛閔兮這般欺凌我們母子！陛下還健在呢，他們想做什么？造反嗎！”
“……”王景淵與秦川有些心累。
堂堂皇后像個潑婦，擱這兒吵吵鬧鬧有用嗎？人家永寧公主軍隊都拉過來了，可不就是造反嗎？
魏謙倒是倒是不茍言笑地轉(zhuǎn)述道：“公主殿下說要清君側(cè)?！?p> “呵呵，清君側(cè)？清誰？是清她的母后，本宮嗎？”葉皇后將雙鳳翊龍冠扶正，又冷笑著看向魏謙：“還是說要清魏公公呢？”
“臣不知。”
“我看她是要將陛下也一并清除吧？”
魏謙目光忽然凌厲：“娘娘慎言?！?p> “那你倒是說說現(xiàn)在該怎么辦？魏謙，陛下的狀況你是清楚的，將陛下禁足宮中你也有份！若她真帶兵殺進宮來，你也休想逃脫干系！”葉皇后威脅道。
“臣為陛下，死不足惜?！?p> “你……”葉皇后被他這死太監(jiān)氣得直跺腳。
緩了一會兒后才聽魏謙說道：“事已至此，守著皇城也無用，為了陛下與太子殿下的安危，還請娘娘降下懿旨，打開宮門，召永寧公主進宮面圣吧?！?p> 葉皇后兩眼一亮：“你是說在大殿兩側(cè)埋伏刀斧手，等那賤人進來，本宮就摔杯為號……”
魏謙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娘娘想多了，永寧公主不只是我大淮的六公主，更是劍宗的親傳弟子，無論實力還是地位都不容許這般陷害。臣只是想請永寧公主親眼看看陛下的現(xiàn)狀，明白臣的苦衷，化解誤會罷了?！?p> “誤會？呵，你覺得她帶兵進京只是一個誤會嗎？”
魏謙十分耐心地解釋道：“永寧公主在外宣稱是娘娘軟禁了陛下，若皇宮大門緊閉不開，只會坐實此事。且如今宮里與朝堂斷了聯(lián)系，內(nèi)城也落入永寧公主手中，等她說服了朝堂諸公與宗室元老，便會調(diào)京營攻城，這皇城還是守不住的。到時候，娘娘的處境只會更加被動！”
葉皇后咬著嘴唇，糾結(jié)得很。
魏謙嘆息一聲，再次勸說道：“娘娘，與其等到最后優(yōu)勢全失，兵戎相見，不如趁早開門見山，請永寧公主、內(nèi)閣大臣與宗室元老進宮面圣，有陛下與太子殿下在場，朝臣與宗室總歸還是要力?；侍拥??！?p> “他們能說服薛閔兮退兵？”
魏謙沉吟道：“永寧公主到底是女兒身，坐不了皇位的。若是彼此各退一步……”
“各退一步？”葉皇后一臉困惑。
魏謙遲疑片刻，終于還是開口解釋道：“請陛下退位，請?zhí)拥腔?，請永寧公主垂簾聽政?！?p> “那本宮呢？”
“娘娘自然是升為太后，陪陛下去寧壽宮太極殿頤養(yǎng)天年。”
“什么？”葉皇后拍案而起，她無法接受這個安排。
惠豐皇帝主動退位，薛閔兮就沒有理由殺他，還得讓他繼續(xù)養(yǎng)病，魏謙保住主子便知足了；
太子登基，合法合規(guī)，宗室便無話可說，內(nèi)閣大臣還能輔佐幼主更加歡喜；
長公主也不算白跑一趟，垂簾聽政，已是她所能拿到的最大利益應(yīng)當(dāng)滿足。
看著確實是各退一步，彼此安好。但葉皇后卻成了唯一受害者，要用后半生去陪伴惠豐皇帝這個活死人。
這不是擺明了欺負(fù)老實人嗎？
魏謙已經(jīng)不想再跟她廢話了，起身拱手再勸：“請娘娘降下懿旨，開宮門，召永寧公主進宮面圣！”
王景淵與秦川二人扶著刀跟著起身施禮：“請娘娘降下懿旨，開宮門，召永寧公主進宮面圣！”
葉皇后氣得渾身顫抖，帶著哭腔罵道：“你們這些逆臣賊子，怎敢這般欺負(fù)我們孤兒寡母！”
魏謙三人只當(dāng)沒聽見，也不再勸她，就這么直挺挺地扶刀站著，等她同意。
她沒得選，如果拖到薛閔兮殺進宮來，她便是軟禁皇帝的逆賊，連命都保不住！
去壽寧宮，好歹還能繼續(xù)享受榮華富貴。
等到將來太子長大了，萬一還能掌權(quán)給她翻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