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倒是個好天氣，車子一路直接開到警察局，兩人到的時候他的秘書已經(jīng)等在門口了，一路都是他帶路在局里左彎右拐，最后是在三樓的一個檔案室隔壁落座。不知道為什么，從進大門那一刻甘納內(nèi)心又開始緊張，說不出的心往下沉。
歐永辰一開始是緊緊握著她的手，后來感覺她的手越來越?jīng)觯l(fā)抖的肩都讓人心疼，歐永辰環(huán)住她的肩，將她整個人都摟在懷里，悄悄傳入力量。
警員一臉嚴肅，資料一一打開攤在桌上，說了一句“請家屬仔細辨認遺體”。
淚珠不由控制就這么出來了，甘納慌忙用手去擦，什么……意思？看著歐永辰，問出的話都在顫抖，搞錯了吧。歐永辰輕輕點了點頭，眼神堅定。甘納感覺有人在說話，可是說些什么完全聽不到，眼淚也越擦越多，斷了線的珠子一點也不過。所有視線只能停留在桌上的照片上，照片應(yīng)該是有些年頭了，邊上都有些脫膠了，黑白色的照片都比不上心里的昏暗。哪怕照片不清晰，哪怕被腐蝕過的照片不完整，可是甘納還是能認出那是誰。
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自己一直不是爺爺奶奶所喜愛的，老天也是公平的，爸爸媽媽很疼愛自己，特別是爸爸，偏愛的很是明顯。過年回鄉(xiāng)下祭祖時，自己總是那獨有的一個女孩子，在那個不被允許的情況下爸爸能夠底氣十足的說：這也是我們木家的后代為什么不能祭祖。吃飯時自己也是被別的女孩子羨慕的對象，可以早早吃到熱乎的飯菜，不用等到男性們吃完才吃。凡是自己喜歡的爸爸都會買，哪怕爸爸出去開會回來時都不忘給自己買漂亮的發(fā)夾或是皮筋。還記得自己七歲左右時，很流行打耳洞，小伙伴們一個個都去打了，自己回去鬧過幾次爸爸都不允許，說那個很疼，小納很怕疼可不能打，還說你太小了，照顧不好會發(fā)炎到時候會爛掉，耳朵都沒有了怎么辦，自己一邊哭一邊說你騙人，人家都不會爛，我就要打耳洞。那是爸爸為數(shù)不多的大聲說話，也是第一次說不聽話打耳洞要挨打。后來自己哭了幾天，也忍了幾天沒和爸爸說話，哪怕他買回來自己喜歡吃的零食。有一天早上起來床頭擺著兩幅耳墜子，是銀制的，長長的上面鑲嵌著花朵和水晶，有沒有耳洞給我這個干嘛，抓起就想丟進垃圾桶，可抓起的時候后面的夾子硌了手指，原來是夾的那種耳墜，開心快樂到無法形容。那個早晨的陽光是無法形容的柔。后來和自己炫耀打耳洞的小伙伴行為沒有好好的消毒打理，真的發(fā)炎了，耳朵紅腫一片，還有白色的液體留下來，大人們說那是膿，小伙伴疼的死去活來，比自己鬧著打耳洞還要強。雖然夾的耳墜也會疼，可自己還是在慶幸這個疼痛遠遠比發(fā)炎腐爛好多了。甘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那個逼仄的房間離開，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帶去做的DNA比對，好像突然一下視力和聽覺全部都消失，像個木偶一樣被他帶著走。腦海里只有小時候的片段像電影，無聲的在播放，一遍一遍。
強光突然照上眼球，甘納無法適應(yīng)它的照射，偏過頭閉上了眼睛。
“甘納，甘納？醒醒……甘納”
這是……高醫(yī)生的聲音。晃了晃腦袋，才慢慢睜開眼睛。
“甘納？頭還疼不疼？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外面天應(yīng)該是黑了吧，窗戶上只有月亮的光，房間內(nèi)空調(diào)噪音有些大呼呼直響。
沒有，甘納搖了搖頭，嗓子干的像是要冒煙，歐永辰倒了杯水，扶起她靠在自己身上，一個玻璃杯并不大，不過澆滅她嗓子里的火也足夠了，小口一點點喝完，靜謐的夜晚更顯柔和。清了清嗓子，開口說話的聲音依舊沙啞“人……真的……是……是我爸爸嗎？”
她臉色蒼白，眼睛通紅，裂開的嘴唇都顯示出狀態(tài)并不好，拉起她的手，十指緊握“結(jié)果還沒出來，也許不是呢”
不，不會的，是我爸爸，那是我爸爸。淚又留下來，他的身影我看得出來，還有那輛出事的車子都是爸爸的，多想自欺欺人的說不是爸爸，可是……可是……腦袋分明很清楚。
“甘納睡了那么久，該餓了，你去買點吃的，我來勸吧”看著哭的撕心裂肺的甘納，高顯易出聲。
也好，面對這樣的甘納，自己完全沒法思考，心緒全亂根本沒辦法做出正確判斷。
房門關(guān)上，這個已經(jīng)是郊野小鎮(zhèn)上最好的酒店了，房間裝飾簡單，高顯易走近，順便拖上椅子擺在床邊。藥還在吃嗎？他問。
甘納搖了搖頭。
“甘納……”都說醫(yī)者不能自醫(yī)，醫(yī)生其實真的沒有那么堅強?！案始{，你知道自己的情況，藥不能完全治療，但是它能抑制”上次為甘納催眠過兩次，效果一直不是很理想，她病發(fā)的速度太快，只能用藥物緩解，遇到治療不夠配合的患者沒有一個醫(yī)生是不頭疼?！叭绻阍俨环e極配合，到時候歐永辰想瞞也瞞不住，你的病……”高顯易沒有再說下去，每一位對著患者宣告癌癥的時候，心又怎會不痛。
佛說：當你快樂時，你要想，這快樂不是永恒的。當你痛苦時你要想這痛苦也不是永恒的?？扇丝偸亲运降模诳鞓窌r總在祈求能夠永恒。可痛苦卻是永無止境的。甘納總是一遍一遍的對著歐永辰訴說那些僅有的記憶，父母的關(guān)愛比夏日的太陽還要熱，可并不炙人。甘納說再也不會有了，這輩子再也不會有了。
歐永辰緊緊抱著她，有的，還有我，你還有我，還有木叔叔和阿姨，你還有很多愛你的朋友。
“我怎么可以這樣，這么多年，我怎么能夠……能夠這么多年……讓爸爸一個人孤零零的……我……”外面又開始下雪了，隔著厚厚的玻璃還是能聽到簌簌落雪聲，窗外不遠處就是山，那個山就是爸爸出事的山吧。
“納寶，你冷靜，你聽我說，這不是你的錯，和你沒有關(guān)系，你也不記得，你什么都不記得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