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是……
那是茶盞落地的清脆碎裂聲。
“哎呦!”
被茶水潑了一身的店小二氣的七竅生煙,撂下手中的托盤邊用白抹布擦著被洇濕的麻布衣,便低頭看著眼前的人怒罵道:“你是哪來的野丫頭!沒長眼睛是不是?”
秦懷璧擱下手中的湯匙聞聲抬頭。
只見一個清瘦的素衣少女正站在門口,蓬亂的發(fā)用一根麻布帶胡亂的扎起,可即便這樣也能看出,這姑娘的模樣生的香腮帶雪,嬌若水蓮。
這樣冷的天,她卻只穿著一身單薄的麻布衣,赤著一雙手腕與脖頸。
那小二手中的盤子顯然是被她撞翻的,那麻布衣胸腹的位置都染了一片深色的茶漬,冷風(fēng)吹過,小姑娘凍得單薄的肩膀不住地顫抖著,襯托著微微凹陷的小臉瞧著格外可憐。
就在秦懷璧打量那女孩的工夫,小二已經(jīng)認(rèn)出了那姑娘,眼中便輕蔑了下來。
“呦,是你?。孔咦咦?,你那破布料子沒有人想要,我一個賣餛飩的,要你這東西有什么用?你若是現(xiàn)在趕緊走,這掀了我的茶壺這事我就不和你計較了?!?p> 女孩哆嗦著,卻似是不肯松口,道:“小二哥,我后娘要將我牽給人家當(dāng)小妾,那劉員外比我父親年紀(jì)還大,我不能嫁啊……求求你了小二哥,你就幫幫我吧……”
那小二理都不理她,撲了撲手便要離開,但聽那女孩聲帶哽咽他的腳步卻也軟了下來。
“丫頭,不是我不幫你,我也不過是個賣餛飩的,到現(xiàn)在也沒討上媳婦兒呢,這兩日我?guī)湍惆涯切┎剂献佣妓腿チ瞬挤?,人家卻說你這料子早就不時興了,不是什么高級貨不說,又不似麻衣那般結(jié)實厚實,家家都不肯要……姑娘,要我說,那劉員外雖說年紀(jì)大了點,但也算是家財萬貫,怎么著也能給你口飯吃不是?也比你活活餓死要強(qiáng)吧?”
那姑娘顯然不肯放棄,依舊不住地央求著:“小二哥,我求你了,你就幫我再挨個布莊問問,必然有識貨的布莊會出手買下我的絲錦……”
“吵吵嚷嚷的,這是做什么呢?”
那小二顯然已經(jīng)沒了耐性,正要出口喚人將那姑娘轟出去,卻忽聽有人出聲,轉(zhuǎn)頭一看,便正看到一個俊朗少年站起身來。
那少年身穿一件暗紅色金紋袍裾,一頭濃密黑發(fā)用一條緞面流蘇發(fā)帶高高扎束與頭頂,身形修長,生的有些女相,唇紅齒白,眉目清秀如畫。
不似凡塵物,竟似謫仙人。
想來宋玉在世,也斷不過如此了。
女孩瞪大了眼睛,連手中的布包都忘了抱住,那布包便脫了手去掉在了地上,發(fā)出“噗”的一聲悶響。
秦懷璧見她布包落地,便親身走到她跟前,為她拾起布包道:“姑娘,你的東西?!?p> 女孩望著她,竟是眼神都直了,秦懷璧被看得有些疑惑,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道:“姑娘?”
那小姑娘回過神來,連忙低下頭去接過那秦懷璧手中的布包,道:“多謝公子?!?p> 小二見前來的是方才那賞了自己銀子的貴客,連忙堆起笑臉,帶著些諂媚道:“哎呦公子,這事鬧的……打擾了大爺吃飯的雅興不是?您放心,小的這就趕她出去!”
“不必?!?p> 秦懷璧伸手阻止了他道:“這外頭寒風(fēng)刺骨,你怎么舍得讓這樣一個姑娘家在外捱凍?姑娘,隨我來吧?!?p> 秦懷璧話一出,那姑娘卻反而踟躕了起來,紅著臉抱著布料一步也不肯挪。
見那姑娘未曾跟上,秦懷璧便駐足回首,盯著那姑娘疑惑道:“怎么了?”
那女孩咬唇不言,卻忽聽角落傳來一聲嗤笑。
坐在角落的靛袍公子悠然的喝了一口茶,一雙亮閃閃的碎玉目中帶著些戲謔。
他悠悠起身,道:“小公……”
話才開了頭他又突兀的頓了頓,輕咳了一聲,緩步走到了秦懷璧的身側(cè),湊近的曖昧而不輕佻,聲音又刻意的壓了低,惹人耳熱。
“小公子,只怕人家姑娘是將你誤會成拐帶良家女子的皮肉客嘍。”
秦懷璧腳下一絆,險些摔倒。
皮肉客?
雖說做了男子打扮,但她也一向自詡通身之氣乃是正人君子,又哪里會像什么皮肉客?
秦懷璧眉尖一顫,但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眼見她這副窘迫像,江楚珩便無聲的彎了彎唇,一雙含笑的眼中無聲的寫滿了:你該如何是好?
秦懷璧盯著他,眼神似笑非笑,片刻后,她忽然一扯江楚珩的胳膊,人也湊的更近了些。
江楚珩見她湊近,面上的笑意便加深了幾分。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怎么,小公子終于是想起屬下的好處了?”
秦懷璧挽唇:“你?我還看不上?!?p> 她的手在外袍的遮掩下不著痕跡的撫上了江楚珩的腰身。
江楚珩明顯地一僵,耳尖在剎那間變得通紅,秦懷璧卻是露出了奸計得逞的微笑,接著一把扯下了江楚珩掛在腰間的腰牌,得手后還得意的沖著江楚珩一挑眉。
“……”
見江楚珩吃癟秦懷璧自然是開懷,她甩著將軍府的腰牌丟到那女孩的懷中,道:“這下你可信我了?”
那姑娘低頭見了那腰牌上的字頓時愣了,道:“你是……”
秦懷璧及時的“噓”了一聲阻斷了那姑娘接下來的話,接著便領(lǐng)著那姑娘來到了二人所坐之處的空位上。
秦懷璧招來小二為這姑娘添了一副碗筷,又點了些女兒家愛吃的東西,秦懷璧畢竟是在深宮中長大的一國公主,深諳言語之道,再加上那姑娘本就對她生了好感,三言兩語的談笑間,便被秦懷璧輕易的套出了話來。
這姑娘姓魯,名宛如,家中自前朝時在絲絹工業(yè)盛行時便倚靠一手織絲絹的絕活兒發(fā)了家。
因著那時紡織絲絹的手藝,魯家祖上的家境也算的殷實,可到了她母親那一代,皇城中的婦人們已經(jīng)迷戀上了更加難以制作,繁復(fù)艷麗的緞面織錦,皇城中的穿著盛京的貴女們自然是爭相效仿,絲絹紗織的價格便被壓了下來。
而與之替代的,便是價格日益高昂的蜀錦云錦。
隨著絲絹的沒落,魯家又不肯丟棄紡織絲絹的手藝去學(xué)習(xí)紡織蜀錦,到了魯宛如這代,整個魯家都幾乎敗落了個干凈。
鶴舞流光
這里和前文用作繪地圖的絲絹借用的都是“綾羅綢緞”中的羅織品,本文在此基礎(chǔ)上而做了設(shè)定與改動,請勿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