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先生從盥洗室出來,瑪格麗特已穿好衣服,坐在沙發(fā)里出神地望著黑暗的夜空和遠處的星星點點。
“你不洗一下嗎?”未等瑪格麗特回答,泰勒先生冷笑道:“哦,我差點兒忘了,你根本就不需要,除非我要求你這么做。”
瑪格麗特默不作聲,面無表情地看著泰勒先生,似乎知道他仍有話要說。然而泰勒先生什么都沒有說,走過去,坐在右邊的沙發(fā)里,無聲地注視著與他僅隔了一張茶幾的瑪格麗特。
外面的天空泛起魚肚白,內(nèi)置的時鐘告訴瑪格麗特精確的時間是早上五點零一分三十秒四十九毫秒,他們已經(jīng)枯坐了兩個小時,比他們糾纏在一起的時間少了四十六分鐘。
泰勒先生仍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無垠的宇宙,穿過廣闊的天際,穿過堅硬的玻璃,輕飄飄地落在茶幾上,落在泰勒先生和瑪格麗特的身上。
“你要不要睡一覺?”溫暖的陽光消融了泰勒先生的刻薄,他擠出一絲友善的笑容?!拔抑滥悴恍枰X,可以不眠不休一個月,但我……我隨時都可能需要你,我覺得你應(yīng)該睡一會兒?!?p> 望著瑪格麗特閃著光輝的眼睛,他聳了聳肩?!叭绻悴幌胨脑挘也幻銖娔?。我要出去辦點兒事情,你就待在屋子里吧?!?p> 他站起來,朝門口走去,突然轉(zhuǎn)過身?!拔覐娏医ㄗh你睡一會兒,否則你會很發(fā)現(xiàn)一個人是很無聊的?!?p> 機器,或者機器人永遠不會感到無聊,她們可以逼真地模擬出無數(shù)種感受或者感情,唯獨不知道什么是無聊。
“如果這是您的要求或者命令的話,我這就上床睡覺?!爆敻覃愄刈兓贸鲋t卑乖巧的笑容,著手脫下對于她來說多少有些沒必要或者累贅的衣服?!跋壬覒?yīng)該睡多久?”
泰勒先生的目光望進瑪格麗特的眼中,對她足以讓任何一個正常男人都會血脈噴張的雪白嬌軀視而不見?!叭齻€小時?!?p> “是,先生。”
瑪格麗特爬上床,蓋好被子,在泰勒先生轉(zhuǎn)身的一剎那睡著了。
她既不用擔心在這三個小時內(nèi)有人傷害她——睡眠狀態(tài)的她好似一塊無懈可擊的鋼板,也無需顧慮三個小時后醒不來——另一個單獨的核心時間一到便會激活她。
她就這樣睡著了,長長的彎曲睫毛,晶瑩剔透的肌膚,仿佛一個出生沒多久的嬰兒,一個沒有呼吸的嬰兒。
在這個世界里還沒有人或者事能阻止時間的流逝?,敻覃愄販蕰r醒來,看見的不是外面蔚藍廣闊的天空,而是坐在沙發(fā)里的泰勒先生。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話一出口,她竟覺得有些多余。她掀開毯子,感到臉頰發(fā)燙。他在盯著我看嗎?瑪格麗特似乎忘了第三條準則?!澳苻D(zhuǎn)過臉嗎?我穿上衣服?!?p> 她拉過毯子重新蓋住身體。
泰勒先生的眼中閃過一道光芒,璀璨有如初升的太陽,短暫有如劃過天際的流星。他照做了。
“泰勒先生,我穿好了,您可以回頭了?!爆敻覃愄氐哪橆a仍在發(fā)燙,說出的話也好像是胡話。她的腔調(diào)里竟然帶著些許平等交談的韻味。
泰勒先生沒有因此而慍怒,而是又一次照做了?!澳憧瓷先ズ枚嗔??!彼麤]頭沒腦地說,“你餓了嗎?要不要吃些東西?”
一堆金屬、芯片、線纜、合成液體和纖維組成的機器照理來說是不會餓的。如果她們說餓了,那只是為了讓客戶把她們當做有血有肉的活人看,提升客戶的體驗。
“我好像真的有點兒餓了。您……您會陪我一起吃東西嗎?”
男人通常無法拒絕女人這種柔弱的請求,但泰勒先生卻既沒答應(yīng)也沒回絕?!叭绻抑皇亲谝贿吙粗愠裕氵€覺得餓嗎?”
瑪格麗特不敢直視泰勒先生的目光,她低下頭,仿佛犯了重大過錯的孩子似的,囁喏地說:“我……我可以說餓嗎?”
“當然可以?!碧├障壬碾p手握緊沙發(fā)的扶手,身軀微微顫抖——瑪格麗特的回答比昨晚那場激情還讓他激動?!拔荫R上命人把飯菜送來,你最好先去洗漱一下。”
這次輪到瑪格麗特照做了。
盥洗室里響起嘩啦啦的水流聲,泰勒先生拿起茶幾上的點菜器,手指在面板上快速地跳躍幾下。點菜器頂端的紅外線發(fā)射器閃了閃,他將點菜器放下,扭頭看向玻璃外面的世界,目光深邃而憂傷。
金屬門響起輕輕的叩擊聲,盥洗室的水流聲便停下了,好像蓋樂瑞公寓的服務(wù)生和瑪格麗特提前約好似的。
泰勒先生經(jīng)過盥洗室,瑪格麗特裹著浴袍,仿佛一朵出水芙蓉似的翹立在盥洗室的門口。泰勒先生眼角的余光從她的面孔上掠過,沒有站住?,敻覃愄貜溺R子中見識過自己的容顏,泰勒先生的無動于衷令她的眉毛抖了抖。
服務(wù)生推著餐車進來了。
瑪格麗特坐在柔軟的沙發(fā)里,歪著頭揉搓沒有干利索的頭發(fā)。
對富豪的各種癖好見慣了的服務(wù)生在看見瑪格麗特的瞬間愣住了,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太美了,世間怎么會有這么漂亮的女人,這是服務(wù)生的腦袋里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他的第二個念頭是如果……如果能跟這樣的女人上床,讓我馬上去死,我也認了。
服務(wù)生已經(jīng)激動得頭腦發(fā)昏了,若是馬上死去又如何跟瑪格麗特上床呢?
瑪格麗特感應(yīng)到服務(wù)生貪婪的目光,抬起頭望向他。服務(wù)生臉紅了,趕緊低下頭,推著餐車朝茶幾走去。
“我,美嗎?”瑪格麗特睜著水汪汪的媚眼盯著服務(wù)生。
服務(wù)生的手一哆嗦,手中那瓶昂貴紅酒差點兒掉在地毯上。他已說不上話來,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這間房子里來沒來過其他女人,和我一樣漂亮的女人?”
瑪格麗特的聲音空洞輕靈,又充滿魅惑力,在服務(wù)生的心中回蕩,回旋。他像被施了魔咒,忘記了理應(yīng)牢牢遵守的服務(wù)準則,忘記了違反規(guī)章制度而帶來的懲罰,忘記了自己。
他的手僵住了,頭卻抬起來了。
“我問你話呢?”瑪格麗特的右腿從左腿上拿下,左腿放到右腿上。寬松的浴袍滑落,露出一截白嫩如蓮藕的小腿。
服務(wù)生的眼睛瞪得溜圓,目光艱難地從瑪格麗特的腿上移到她的臉上。他墮入更深、更黑的深淵,他行尸走肉般的朝瑪格麗特邁了一步。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斜靠在墻上,一直饒有興味觀看的泰勒先生這個時候干咳一聲。
服務(wù)生猛然驚醒,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似的縮回邁出的那只腳,下巴抵在胸前,慌里慌張地將餐車上的食物端到茶幾上。
服務(wù)生放好食物,準備離開的剎那又偷偷瞄了一眼瑪格麗特,后者已失去調(diào)戲他的興趣,看都沒看他一眼。
在經(jīng)過泰勒先生身邊時,他收到一張面額一百元的小費,暗暗地舒了口氣——回過神來的服務(wù)生正在擔心泰勒先生的投訴。
服務(wù)生消失在合上的金屬門后面,泰勒先生離開墻壁,雙腳陷進松軟的地毯中,一步一步走向沙發(fā)。
浮云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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