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毅楓雖然恨得咬牙,但在美人面前到底還是要顧忌些顏面,他跟在后頭走了兩步,揚聲道,“小公子好生休養(yǎng),你且放心,我是不會與你家小廝計較的?!?p> 司輕音腦子暈暈乎乎,也還是被這家伙給酸得牙疼,這是要做什么?這般討好,難道是已經發(fā)現自己的公主身份?
馬車的主人雖是歡迎的態(tài)度,可車里原先的那一位,卻顯然與鐘毅楓想法不同,那男孩從見人上車開始,一張嘴里頭冷嘲熱諷的話就沒有斷過,什么狐媚子,不要臉,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說得好像鐘毅楓好似多么了不得的人物一般。直到被鐘毅楓厲聲喝止,又哼了兩聲才沒了聲息。
可鐘毅楓沒見到的是,那男孩雖然嘴上又恨又妒,可面對著司輕音時卻又全然是另外一副面孔,一張小臉滿是焦急,他嘴里不停,卻拉過司輕音的手來,在她掌心寫字。
“快逃?”司輕音小聲讀出掌心字跡,頗為疑惑的抬眼。
男孩兩根細長手指連忙貼到司輕音的唇邊,連連搖頭,面露悲苦,示意她不要出聲。
司輕音雙眼緊盯住他,滿眼都是疑問。
那男孩謹慎的瞟了眼遮蓋嚴實的車簾,緩緩掀起自己寬大的衣袖,上邊血紅痕跡斑駁交錯,新舊傷痕疊加,傷痕累累看之讓人心驚。
司輕音一雙眼睛因為驚愕而瞪圓,顫巍巍伸出手,指了指那傷痕,又指了指車外騎馬跟隨的鐘毅楓。
男孩眼圈含淚,緩緩點頭,再次拉過司輕音的手,在上面寫到,“千萬不要跟他進府?!?p> 什么意思?他們不過萍水相逢,鐘毅楓一個小小商人,還敢把人拐進府里囚禁起來不成?
司輕音此刻最擔心的,就是鐘毅楓已經知曉自己公主的身份,若是,那么他能在此處等到自己,恐怕就與昨夜劫持眾人的賊子脫不開關系。不過若他真是昨夜那人派來的,倒是也好,她昨晚沒能揪出幕后主使,此刻正愁沒處下手。就是時間上太緊迫了些。
只是,既然是沖著自己來的,又怎么會在馬車里留這么一個給自己傳遞消息的?難道,是局中設局?
司輕音心思百轉,看向男孩的目色也更深沉了些,卻還是壓低聲音,故作天真的問道,“他為何要帶我入府?入府又會如何?”
那男孩面上有著明顯的驚愕,接著苦笑一聲,那笑容中的凄慘暗淡,實在不像是能在一個十幾歲孩子臉上看見的,那笑容似乎在說:好天真啊,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司輕音眉頭皺起來,“你笑什么?”
男孩臉上笑容淡去,又拉過司輕音的手,在她掌心一筆一劃的寫了一個色字。抬頭見她臉上依舊不解,又繼續(xù)寫道,“鐘好男色,公子貌美?!?p> 司輕音訝然,這是看上自己了?
但看上又如何?青天白日的還能把自己擄去用強不成?只要不是沖著自己公主身份來的,都好說。
那男孩似乎看透司輕音心中怠慢,手指不停,繼續(xù)寫道,“府中男侍數十,日常鞭撻,多為強擄而來,看護無數,不得逃?!?p> 男侍數十?還真強擄?
司輕音嘴角抽搐,真是沒想到,天子腳下,京畿重地,一個小小商人都能這般橫行無忌了。
原本,司輕音是因為身子實在受不了顛簸了,又著急進宮,這才上了這馬車,不過是圖個省力,可竟碰見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使得她又覺得應該去見識一下這座鐘府。哪怕今日沒時間辦他,也要認個門,方便以后再來收拾他。
不得不說的是,雖然鐘毅楓是個人渣,但他的馬車卻的確不錯,不僅速度快,而且還很平穩(wěn),司輕音在車上晃晃悠悠,渾身放松下來之后,還迷迷糊糊的小睡了一會兒。
可她這般形容,卻是急壞了那艷麗男孩,眼看著馬車入了城,連連拉著司輕音的胳膊搖晃,眼睛里蓄了水,眼看就要急哭了,是真真正正的在替司輕音擔憂著。
小小年紀深陷牢籠,卻還會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擔憂,真是個善良的讓人心疼的小人兒。
司輕音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微微一笑,示意他不要擔憂。
那男孩靜靜看了司輕音最后一眼,忽然明了什么一般,收回手,扭回頭,眸光暗淡,臉上的表情都收起來了。
司輕音下意識的又去拉他,卻被他一縮肩躲過,聲音很輕,“既然公子愿意入府,夏嵐在此祝公子,能獨得寵愛,平步青云?!?p> 這是因為司輕音不愿下車請辭,便認定她有心依附鐘毅楓了。
司輕音一時哭笑不得,卻又不好解釋。
馬車在都城里左右兜轉,最后停在一處大宅的偏門外,高墻紅瓦,僻靜巷道。偏門上并無匾額,又是這么偏僻的地方,若是一般京城百姓,還真有可能認不出這是哪家??伤据p音不是一般百姓,而這一家又是她才上過心的。
嚴府,京都四大家族之一,自前朝時便高居丞相之位,司家先祖起事時,曾有從龍之功,自此大盛連綿七代帝王,單嚴府就出了五任宰相,三位帝師,族人多有身居要職者,門生更是無數。
受朝廷倚重,受世人敬仰的嚴家。
只是,這個人不是姓鐘嗎?怎么來了嚴家?
馬車既停,鐘毅楓親自掀開車簾,邀請司輕音入府一敘。
原本只是想認門就走的司輕音,既然心中起了疑竇,便又下了馬車,滿面笑容的跟著他進了偏門。
迎客入偏門本是極無禮的,只是司輕音現在扮作的是無甚見識的外地小公子,便只能裝傻,當這是他家沒掛門頭的正門。
因著之前想要了解嚴懷安,所以侍女在給她講解嚴府事的時候,也順便看了幾眼送的來嚴府地圖。
只是當時只著重看了嚴懷安的院子,對于偏門這一塊,只大概記得,是個頗大的院子,院中有一個大湖,沿著湖邊分出許多小院,當時她還笑著說過,這里才應該是整個嚴府風景最好的地方,故而還有些印象。
而現在,嚴府風景最好的一塊地方,就展現在了她的眼前。
碧波蕩漾,湖水籠煙,雖是冬日不見樹影花色,單看著布局也知是個頗廢了一番心思的地方。進了偏門不遠就是湖邊,遠遠能見著湖中心建了亭子,湖邊綁著幾只小船,蕩漾在殘荷枯葉之間。
幾人走在沿湖鋪就石子路上,還沒被引到房舍閣樓,鐘毅楓竟然就忍不住了,忽然回身,一把抱住跟在他身后,計算著時間離開的司輕音。
司輕音被抱住后,雖然驚訝卻并不慌張,她第一反應是回頭去看郝季末,郝季末這么討厭鐘毅楓,卻沒有出手,實在是太奇怪了??删褪沁@一看倒是真的驚到了她,只見郝季末正被不知何時竄出來幾個侍衛(wèi)緊緊按住,他一張小臉憋得通紅,不住的掙著身子,卻都沒能掙開。
司輕音一時也分不出郝季末是真的被制住,還是又演戲上了癮。
莫非是那馬車上被做了什么手腳,讓郝季末在不知不覺中著了道,以至于一身功夫都施展不出來了?
若是平日,司輕音到也不怕與鐘毅楓糾纏,只是此刻宮中的人都在等著她,準備明日的及笄大典。若是郝季末真的被制住了,沒了這輛人肉坐騎,恐怕又要耽誤不少時辰。
司輕音心中暗自懊惱,到底是托大了,她就不應該在時間這么緊迫的時候,又跑來管什么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