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三炮就這么死了。
三拳兩腳的功夫,六條性命落在陸恒手中。
胡子土匪自然是死不足惜,但陸恒的兇悍,也是一目了然。
陸恒拜在魏老道膝下,魏老道教他江湖經(jīng)驗,第一句話說的是‘這年頭人如草芥,性命一文不值’。
魏老道行走江湖幾十年,什么沒見過?什么沒經(jīng)歷過?
陸恒是他衣缽弟子,傾囊相授,授的不只是武功、學問,更是人生經(jīng)驗。
在這混亂的時代,人命真真是根草芥。殺人或被殺,譬如吃飯喝水,是尋常事。尤其江湖中人,腦袋本就是掛在腰上,時刻等死的貨色。
幾年來,陸恒的認知早已從和平年代轉(zhuǎn)換過來。
他‘劫富濟貧’的事,魏老道難道不知?殺了人,手上沾了血腥,以魏老道的閱歷,一眼就能看出來。
卻從不說他。
因為這是陸恒必須要經(jīng)歷的。
只告訴他,不可濫殺,不可欺弱。
陸恒殺人歸殺人,劫富歸劫富,死在他手中的,都是該死的人。這是魏老道的教導,也是陸恒自己的原則。
本質(zhì)上講,陸恒與禿三炮都是殺人者。
禿三炮滅陸家滿門,陸家本來也不是什么慈善之家,這年頭的大地主能有幾個攀得上慈善的?
陸恒殺禿三炮,只是報仇而已。
所以江湖永遠是江湖,大俠也永遠是綠林的一部分。都是打打殺殺,只是底線有所區(qū)分。
這里殺了禿三炮,陸恒鋪子里轉(zhuǎn)了一圈,把禿三炮已經(jīng)收上來的錢——一袋子銅板、碎銀子找出來,這自然歸陸恒所有。
撿起案板上的一根帶著血絲的骨頭,瞧了一眼,陸恒心說禿三炮的確該死。
這不是豬羊的骨,是人骨!
這鋪子,是個人肉鋪子!
高粱坡肉鋪,與那水滸中大樹十字坡孫二娘的黑店分明是一路來的。
剛剛進門前,陸恒聽了禿三炮幾個土匪的交談,還道這廝守著規(guī)矩收錢,現(xiàn)在看來,其手黑之處,只是沒有暴露罷了。
料來這里宰殺的豬羊之外的人,應當不是本地人,而是南來北往的過客。如此,才能瞞住百姓,安穩(wěn)收份子錢。
將幾具尸體丟在案板上,陸恒搬了根長凳,往門前坐著不動了。
正所謂斬草除根,禿三炮手底下一幫土匪都該死。
尋常若是沒撞上也就罷了,今日有機會,除惡務盡一并滅了。免得禿三炮一死,剩下些土匪沒了管束,一哄而散,三三兩兩到處開花,去禍害百姓。
至太陽落山前,陸陸續(xù)續(xù)有三十來個土匪回到肉鋪。回來幾個陸恒殺幾個,到這時,鋪子里尸體堆積成一座小山。
陸恒之前從那土匪口中仔細打聽過,知道禿三炮手底下有多少人。
禿三炮雖然做了這幾十里的草頭王,但手底下的人并不多,就四十來人。這廝貫徹的是兵貴精不貴多的道道——只收身強力壯敢下狠手的,其他的不要。
所以只有四十來人。
到這里,陸恒仔細盤算,死在他手中的,前前后后加起來,已有三十八人。
還有一隊土匪未歸。
左右不趕時間,陸恒安心等著。
天殺黑下來。
到入子夜前,最后一隊土匪到了肉鋪,陸恒就站在肉鋪前的黑暗里,三下五除二,將之全部打死。
最后一個土匪死在陸恒手中,陸恒把尸體一丟,胸中一股氣勃發(fā)出來,張口長嘯,濁氣盡而清炁清,覺天開地闊,精神勃發(fā),拳意入骨!
拳意入骨,便是武術大師。
灑然笑一聲,陸恒拆下肉鋪的門板,往地上一擱。隨即取了火折子,將肉鋪一把火連帶幾十具土匪的尸體燒了。
往門板上一躺,和衣而眠。
...
翌日,天剛麻麻亮,陸恒自門板上一躍而起,就著還在冒煙、沒有徹底燒完的肉鋪,打了一趟拳腳。
這一趟拳腳下來,感覺分外不同。
此前陸恒的八極拳已臻至爐火純青,自己覺得到了巔峰?,F(xiàn)在拳意入骨,回頭一看,方覺不堪入目。
此時他拳架子擺出來,自有一股氣勢懾人心魄。
這是源自于心靈和精神的力量!
拳法若練不到心里去,觸不到精神,只是浮于表面。只有練出拳意精神,拳法入骨,才是武術真諦。
這一趟拳腳打的酣暢淋漓。
太陽從天邊跳出來的時候,陸恒背著兩個包袱走上高粱坡,往青山口而去。
還是那塘子,陸恒站在這頭,望著如昨日一般,還是在洗衣服的姑娘,稍作躊躇,走了過去。
那姑娘早看到他了。
見他走來,回想起昨日他殺人如殺雞的兇狠,難免有點畏懼。但她并無退卻,而仔細打量陸恒。
等陸恒走到面前,她就問:“我是不是見過你?”
陸恒看著她,上下仔細的看,果然是個俊俏的美人。無所裝飾,無所打扮,但的的確確是個美人。
身段好看,臉蛋好看,眼睛也好看。
或許在這個時代,裹了腳的小巧丫頭才是美人。但陸恒的審美,與他們不同。
眼前這姑娘,大手大腳,身材高挑,才是美人。
“見過?!?p> 陸恒平靜道:“我是陸恒?!?p> 陸恒?
粱九兒一怔,嘴巴漸漸張開,手足無措。
這時破落院子里,粱大莽子出來,一眼看到陸恒,轉(zhuǎn)身就躲。
陸恒道:“站住?!?p> 粱大莽子戛然止步。
粱九兒此時顫音道:“你是恒哥兒!你還活著!”
她伸出手,想抓著什么,卻又不敢上來。
陸恒道:“我活著?!?p> 她說:“你是回來接我的么?”
陸恒沉默了一下,搖頭:“我聽說你爹要把你賣給李麻子?”
便把左肩掛著的包袱扯下來,丟在粱大莽子腳邊,發(fā)出沉重的嘩啦聲:“陸家雖然沒了,可我沒死,我不點頭,這名分就還在。你把她賣了,是不把我放在眼里?!?p> 粱大莽子渾身一顫:“不敢嘞,陸少爺!”
陸恒道:“我今已復仇,前路卻未卜,今日來,便要分說清楚。往日名分,自此煙消云散。這錢給你,你絕不許把她賣了,若教我知曉,千山萬水我來殺你?!?p> 粱大莽子聽了,一顆心落下去,是又驚又喜!
忙把包袱撿起來,卻被包袱的重量扯得打個踉蹌,心下更喜——這得多少錢呢!
“陸少爺?shù)脑?,俺們記著了,可不敢了,再不敢了?!?p> 陸恒不再理他,轉(zhuǎn)對九兒道:“以后好好過日子吧?!?p> 轉(zhuǎn)身就走。
姑娘怔了片刻,眼眶忽然發(fā)紅,嘶喊一聲:“你站住!”
發(fā)足狂奔,向陸恒急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