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的門口,一道特意被彎曲成半圓的生銹的細鋼筋插入泥中。
鋼筋上面纏繞了許多褐色的藤蔓,藤蔓上則生了一朵朵綠色的嫩芽。
在這圓弧門的正中間,用細鐵絲懸掛了一個方形的長條木牌,木牌上面寫著:XX墓園。
因為時間的關系,XX兩個字已經(jīng)模糊成一片,只剩下墓園兩個字還勉強能夠認清。
“噢,那是我的名字?!?p> 老人指了指木牌上難以辨認的XX字樣,挑了挑眉。
“一般人不會將自己的名字作為墓園的名字吧?!?p> 艾迪跟著老人走過了充滿綠意的圓弧門,聽得老人的話,不由得吐槽道。
“一般人當然不會那么做,就像一般人不會將看守墓地當做自己一生的工作?!?p> 似乎是料到了艾迪會說的話,老人嘴角不禁上揚。
“但我做到了,所以很顯然,我不是一般人?!?p> 老人得意地吹了吹額角垂落的白發(fā)。
兩人繼續(xù)往前走,很快,眼前出現(xiàn)了一大堆林立的石碑。
石碑上刻著一些細小的字,或是密密麻麻,或是寥寥幾筆。
艾迪斜眼望去,所見無非是一些出生日期、去世時間、生平事跡以及墓志銘之類的平常話。
但是其中一些卻也頗具趣味。
只見一個石碑上刻著蕭伯納的名字,墓志銘是:我早就知道無論我活多久,這種事一定會發(fā)生的。
“那是一個作家,聽說他寫的戲劇很有名。雖然我并不喜歡戲劇,可從他的墓志銘中我能看出他的確有幾分才華?!?p> 并沒有刻意注意艾迪的行動,但老人只從他微微的轉頭和視角的移動,便能輕易地判斷出艾迪此時究竟在看哪座墓碑。
艾迪點點頭,繼續(xù)邁動腳步,視線又轉向另一座墓碑。
這座墓碑看起來已經(jīng)在這里佇立很久了,原本白色的石碑已經(jīng)被風雨侵蝕成黃黑色。
就連上面的人名、出生逝世時間以及生平事跡都已經(jīng)被歲月抹平。
唯獨剩下了一句墓志銘:人生如同浪花,我將消失如露珠。
“那是我上一任所埋葬的人,聽說是個外國人。他的墓志銘很有韻味,可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p> 老人的聲音隨著艾迪的視線停留同時響起。
艾迪默默地轉過頭,繼續(xù)往前走。
最后,兩人停留在一個缺了一角、滿布龜裂,眼看著下一秒就要碎裂的墓碑前。
墓碑上只有一個名字、出生日期以及墓志銘。
姓名:波特。
出生日期:魔法歷1093年——。
墓志銘:親愛的佛思哲,我個人覺得,就算你坐上了那個位子,可你一定坐的不長久。
“魔法歷1093?那不是傳說中的魔法皇朝年代嗎?”
艾迪瞪大了眼睛,為這個墓碑建立的時間感到吃驚。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么時候建立的。但這個墓碑確實存在很久了,久到我的前前前任還沒斷奶的時候,它就已經(jīng)在這里了。”
老人聳聳肩,表示沒有什么好吃驚的。
“而且你應該有注意到一件事情:這個叫波特的人,他的墓碑上并沒有寫逝世日期?!?p> “一種可能是:這是他生前所立的墓碑,死后因為各種原因,他的遺體并沒有被遷進這個墓地里面。”
“另一種可能是——”
艾迪倒吸一口涼氣,不假思索地說道:“他可能還沒有死!”
老人聞言,不禁捧腹大笑。
“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別當真——”
好不容易止住笑聲,老人邊用粗糙的手指拭去眼角笑出的淚,邊說道:
“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不死的人呢。只要是人,最終都會死的?!?p> 艾迪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荒唐,不由得覺得一陣好笑。
“好了?!崩先隋N了錘因為笑過頭而有些酸痛的腰,右手指向這塊墓碑旁邊的那塊空地,“這就是我推薦給你的位置,你看看怎么樣?”
艾迪看了看那塊空地,又向四周望了望。
視野開闊,綠蔭成林,是個好位置。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看來是滿意的?!辈挥冒险f話,老人就知道了他的心意,“那就報出他的名字,出生日期、去世時間、生平事跡以及墓志銘吧?!?p> 艾迪一一述說。
“姓名:米高。”
“出生日期:神圣歷767年?!?p> “去世時間:神圣歷801年。
“生平事跡:為了幫助他所愛的人,犧牲于劍刃之下?!?p> “墓志銘:此處所埋的,是一個比親人更親密的朋友?!?p> ……
凌晨三點,斜掛著“爛尾巴”招牌的酒館門前,站立著一個人。
他抬頭望著眼前那塊熟悉的木質招牌,心頭卻忽然產(chǎn)生一些些令人唏噓的陌生感。
月明星稀,此時維坦城大部分的人都在沉睡,陷入甜美的夢鄉(xiāng)之中。
就連那些原本流連不走的酒鬼,也因為人流的散去,身周的場景變得空曠,而顯得興趣索然,倍感乏味地離去。
艾迪掀開簾子,過往耳邊頓時響起的架子鼓的敲擊聲,豎琴的彈奏聲,吟游詩人的吟唱聲,以及酒鬼們手中的小型麥酒桶杯相互碰撞的聲音,此時都只化作黑白的回憶在腦海中一一閃過。
記憶中一向擁擠的酒館,此時卻顯得如此空曠。
仍舊一如既往的,是坐在木質吧臺后正在擦拭杯子的查萊。
“已經(jīng)打烊了,朋友。雖然我隨時都愿意為你來上一杯,但是廚師都已經(jīng)回家了,美味的酒缺少了美味的食物作伴,那可就大沒滋味了。所以說,請稍后早點來吧,到時候我會為你倒上一杯最為甜美的酒?!?p> 查萊頭也沒抬,就習慣地說出了送客的臺詞。
直到半晌也沒聽到簾子掀起的聲音,他才抬起頭來。
于是他看到了艾迪,手中擦拭杯子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
艾迪自顧自地走上前,來到木質吧臺前坐下,抬起頭,黑幽幽的眼神望向查萊。
“要來一杯嗎?”查萊舉了舉杯子。
“要?!卑瞎麛嗷卮?。
“還是老規(guī)矩,橙汁嗎?”查萊從柜臺下取出一瓶橙汁,打開瓶塞就要倒入杯中。
“不,這次要麥酒?!卑暇芙^道。
查萊的手頓了一下,將橙汁封好放回,而后舉起木杯,在柜子底下接了滿滿一杯麥酒,起身遞給艾迪。
“咕嚕咕?!?p> 艾迪舉起杯子一口氣飲盡。
“當——”
木杯被重重地拍在了柜臺之上。
“你將米高和我在南大街偷竊的消息出賣給那個胖子商人?”
艾迪目光緊緊盯著查萊。
“我的確將消息告訴了他,不過不是出賣,是出售?!?p> 查萊接過杯子,邊擦拭,邊笑著回答。
“為什么?我們不是朋友嗎?”
艾迪問道。
“當然是朋友。只不過,你們是一個銀幣的朋友,他們是一枚金幣的朋友。理應如此?!?p> 將杯子擦拭干凈,查萊放下杯子,平靜地回答道。
“是吧,原來如此?!?p> 仿佛是放下了什么負擔似的,艾迪輕呼了一口氣,隨后猛然拔劍,一劍朝著查萊的脖頸刺去。
“?!?p> 短劍被一只短柄銀色尖頭叉子擋住了。
握著這柄叉子的,赫然就是查萊。
艾迪看著他從腹部肚兜內取出尖頭叉子,在后發(fā)居上的情況下,擋住了他的襲擊。
“你果然不是一個普通的酒保。”
隱隱施加壓力的情況下,看著查萊的手紋絲不動,臉上也依舊帶著輕松的笑容,艾迪輕聲說道。
“不,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酒保,從前是,往后也是?!辈槿R笑了笑,“只要你永遠地閉上嘴。”
藍色的煙氣從他的手臂上涌出,迅速彌漫到銀色尖頭叉子,查萊一使勁,叉子的尖端就往艾迪那邊刺去。
看到藍色煙氣的一瞬間,艾迪就反應了過來,相對應地手中升騰起黑色的煙氣,涌到劍身之上,以此來抵抗愈見兇猛的叉子。
短劍與尖叉形成僵局的一瞬間,查萊雙腳點地,看似肥胖的身體靈活地從吧臺后翻越過來,同時腳上泛起藍色的煙氣,狠狠地一腳踹向艾迪的側身。
艾迪舉起左臂,黑色的煙氣流動,與藍色煙氣交擊在一起,終究手臂的力量要遠遜于右腳的力量。
他雖然擋下了這一擊,但那股沖擊的力量卻沒有完全防下,只覺得手臂一麻,悶哼一聲,嘴角留下一縷鮮血。
此時,查萊背后升騰起一只似狼非狼的動物頭顱,頭顱下,若隱若現(xiàn)的身軀上連接著短小的前肢。
查萊一擊得逞之下,竟然沒有停歇,直接召喚出魂像,增幅全身后,身體雖仍在騰空,左腳卻巧妙地一折疊,又是一下狠狠地踹在艾迪的腰間,力求在最短時間內造成更大的傷害。
艾迪硬用左手臂擋住兩下踢技,洶涌流動的黑色煙氣,使他的胳膊能夠勉強地抵擋住查萊的叉襲,但腰部那一踢卻沒能避免,只能腳步閃轉挪騰之下,盡量減輕傷害。
“噗——”
被狠狠地一腳踹中腰間,艾迪沒忍住,一口鮮血噴出,鮮血灑在查萊的臉上,卻絲毫沒改變他的笑容。
此時艾迪身上的煙氣,只能覆蓋住雙手、雙腳以及胸腔,腰部卻不在保護范圍。
借著這一踢的力道,艾迪立馬后退,想要歇上一口氣,再圖后續(xù),但查萊卻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打蛇上棍,絕不停下攻擊的節(jié)奏。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艾迪身上已經(jīng)多了幾道鮮血淋漓的傷口,大腿上也被狠狠地踹了一腳,移動大受影響。
之后艾迪一步遲緩,查萊一個閃身一腳狠狠地踹中了艾迪腹部,將其從簾子中間踢飛出去,重重地落到了大街之上。
“咳、咳——”
咳嗽的聲音中帶著沙啞的血絲,捂著腹部的傷口,艾迪忍著疼痛強行站起來面對掀起簾子走出的查萊。
“是因為元氣覺醒,才給了你能夠殺掉我的錯覺嗎?”
查萊越走越近。
“好好記住你這輩子的死因:過于狂妄自大。”
查萊笑著舉起銀色尖叉,手肘往后抬,就要上前終結掉艾迪的性命。
“恰恰相反,我認為他絕對沒有狂妄自大——”
“相反,倒是過分地謹慎呢?!?p> 查萊目光一凝,看著遠處的路燈之下緩緩走出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