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馬嶺廢品回收聚集,多都是工地建材回收、翻新,也有那么兩三家是專門收生活廢品類的,靠近池俊東的那家,兩位年過六旬的老人,沒有什么大能耐,平常踩著三輪車出去到處吆喝收廢品的那類人。
黃大叔說過,大爺兒子幾年前犯了事進(jìn)去了,兒媳離婚后也不知道跑哪里去,還有一個孫女在邕城。
道路過于雜亂,為了安全起見,一般沒什么重東西楊亦莊都會把車停在路口。
“又給秦大爺撿紙皮啦?”
黃大叔看池俊東兩人一人拎著紙箱回來,伸長脖子笑瞇瞇看著。今天黃大叔回收站廢鋼筋又堆了不少,難怪他心情這么好。
這些翻新好的鋼筋、鋼管,賣到哪里池俊東也不知道,看樣子挺掙錢的。
楊亦莊習(xí)慣性掏出紅梅香煙遞過去,黃大叔接過香煙,兩人動作絲毫沒有違和感,也許抽煙也要多個人才有意思吧。
楊亦莊平日抽煙都是啪啪兩下就完事,現(xiàn)在先跟黃大叔聊起來,連煙灰都懶得彈。
池俊東也懶得理他,拎起放在地上的紙箱先回去,任憑兩個煙鬼在后面談笑風(fēng)生。
路過秦大爺門口,池俊東習(xí)慣往里探個頭:“秦大爺,給你帶幾個瓶子。”
大爺沒有回答,池俊東把紙箱擱地上,準(zhǔn)備開門進(jìn)屋,這時光著膀子的老人從隔壁房子走出來,彎曲的身形排骨輪廓清晰可見,暴曬的皮膚就像是剛出爐烤鴨,他就是隔壁秦大爺。
滿臉皺紋的老人咧嘴一笑:“俊東啊,我給你稱上,等著啊?!?p> 秦大爺說著,有些艱難地讓自己站直,隨手從墻上取下一桿老木稱,上面刻度已經(jīng)模糊不清,也為難了大爺?shù)难凵瘛?p> “大爺,算了吧,都是順手帶的,又不是值錢的東西?!?p> 池俊東看大爺取下稱,急忙從他手里奪來掛回墻上。
秦大爺生活雖然艱苦,但他也不是貪便宜的人,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至于他兒子為何鋃鐺入獄暫且不說,眼前的老人確實讓人心酸。
“俊東啊,以后別帶了,你們年輕人在外面撿空瓶丟面子,我這把老骨頭,能撿多少是多少,餓不死的?!?p> 秦大爺輕松的笑臉背后,掩蓋無數(shù)創(chuàng)傷心靈,他渾濁雙眼是歲月沖擊留下的兩個漩渦,讓人難以捉摸,那一頭白發(fā)就像是就像一根根尖利的刺,刺痛每一個有善念的人。
“沒事大爺,都是順手,我先進(jìn)屋了哈!”
回到自己熱比蒸籠的屋子,脫掉上衣往凳子上一丟。掛壁風(fēng)扇嗡嗡轉(zhuǎn)動,吹出來的全是熱氣。隨手拉下掛在床頭的底杈,沖進(jìn)衛(wèi)生間,轉(zhuǎn)了幾圈的衣架狠狠落在地上,拍起一縷塵土。
冰涼的地下水從頭到腳,滲透全身每一個毛孔。池俊東閉上雙目感受冰涼的舒適,每一天累死累活,也就是這一刻最為享受。
“老池?”
見沒回應(yīng),楊亦莊撿起地上衣架,坐在塑料椅子上掏出手機(jī)。
“俊東,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換一個手機(jī)了吧,這年頭誰還用藍(lán)屏啊,小靈通都淘汰啦?!?p> 池俊東擦拭著身子從里面走來,眼看楊亦莊笑道:“你想換就換嘛,反正我這個還可以用。”
池俊東就是能將就絕不換新的那種,看樣子他的那個1110還能用幾年。
楊亦莊鄙夷看著:“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這身材露給誰看?”
說完,起身拿衣服走進(jìn)衛(wèi)生間,池俊東低頭左看右看,再拿鏡子照一照,自我感覺還算良好:“哪有你說的那么不堪?”
“你趕緊洗啊,今晚坐川仔的車,聽說他老板也去?!背乜|一邊穿衣服一邊朝衛(wèi)生間喊道。
兩人整理完準(zhǔn)備出門被秦大爺叫住,說是準(zhǔn)備了飯菜想叫他們一起吃完飯。
這一下就有點為難了,老人一番心意可不能辜負(fù)了。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走進(jìn)秦大爺?shù)奈葑?。雖然兩位都是收廢品的,但是住的屋子還是打掃得很干凈,甚至比池俊東他們那屋都有條理。
“俊東,亦莊來快坐下,馬上就好。”
“阿奶,我們等下還有事出去,您吶別整太多了?!?p> 秦大爺?shù)睦掀乓簿褪峭跄棠?,腿腳不太靈便,就連做菜都是坐著,每到雨天就連走路都難。此時看著她在灶前翻炒著回鍋肉,池俊東心里說不出一番滋味。
飯菜雖然簡單但很可口,兩人一邊吃著一邊贊不絕口。
“阿奶,你炒的菜真好吃,我媽都沒這手藝。”
楊亦莊刨著飯,碗里還有幾塊回鍋肉,這家伙真是一點也不生分。
“好吃以后多給你們做,我看你們早出晚歸的,進(jìn)來住這么久都沒生過火吧?”
王奶奶的眼神就像是看著自己孫子,那么和藹那么慈祥,眼角的淺淚被池俊東無意看見,但他沒有說穿。
“阿奶,你腿腳不好,以后就別出去撿紙皮了吧,又吃不了多少,做這么多別累壞了身子?!?p> 池俊東知道,自己勸是勸不住的,就是給她一種心里安慰罷了。
一頓飯時間很短,兩人臨走的時候,秦大爺和王奶奶還不忘叮囑路上小心。
“放心吧阿爺,今天我們不開車,您老好好休息啊?!?p> 楊亦莊把隨身攜帶的紅梅塞給了秦大爺,其實兩人都明白,秦大爺他們就是孤獨,需要有人陪他們嘮嘮。
看著兩人走出風(fēng)馬嶺,秦大爺含著過濾嘴默默抽著煙,他看的是那個方向,他心里更期待的是有一天兒子能出現(xiàn)在那個地方。
“老頭,別看了,把后面的菜澆一下。”王奶奶同樣在身后,遙望那條通向風(fēng)馬嶺的山道。
“8年了吧,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見著?!?p> 煙霧纏繞著大爺?shù)陌装l(fā),滄桑的臉上布滿憂愁,直到風(fēng)馬嶺天色漸漸暗下,零星燈火灼燃,兩位老人拖著艱難步伐走進(jìn)鐵皮房。
晚風(fēng)吹亂了門口的紙皮,除了偶爾幾聲狗叫,風(fēng)馬嶺和以往一樣安靜。
不久后,一輛出租車顛簸從外面駛向風(fēng)馬嶺,兩束刺眼燈光穿破這漆黑的夜,出租汽車在道路盡頭停下。
一個身穿牛仔,披著秋衣的女人走下車,打開小電筒照亮前方雜亂道路,踩著高跟鞋小心翼翼走向秦大爺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