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寒風(fēng)呼嘯,室內(nèi)炭火通紅,涓涓汗水順著蘇老元帥的鬢角蜿蜒而下。
“老元帥何以大汗淋漓?”
面對趙普方深沉的眼神,蘇魁連忙起身離座,躬身答道:“老臣凡夫俗子不比陛下寒暑不侵,室內(nèi)爐火太旺,故而失禮。”
“哦?!?p> 趙普方隨口答應(yīng)一聲,繼續(xù)問道:“方才朕說有意廢掉太子,不知老元帥以為如何?”
“陛下,老臣聽說得道飛升之后,仍需人間香火供奉,不知可有此事?”
趙普方聞言,眉頭不禁一皺,他實在想不通蘇魁此時此刻問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有什么目的。
“不錯,確有此事,常言道: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爐香,人間供奉是仙道的根基,如果供奉斷絕,仙道亦難長久?!?p> “哦,原來如此?!?p> 蘇魁先是恍然大悟一般頻頻點頭,然后眨巴眨巴眼睛繼續(xù)開口道:“陛下,老臣愚鈍,不知何為堂兄弟,何為親兄弟,請陛下賜教?!?p> 趙普方疑惑的看了看蘇魁,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被眼前這個老狐貍繞暈了,縱使抓破腦袋也想不出此老到底想要說些什么?
“所謂親兄弟自然是同父同母,一奶同胞,至于堂兄弟則是共祖而不共父,較親兄弟稍有疏離?!?p> “哦,難怪?!?p> “難怪什么?”
聽到趙普方開口追問,蘇魁手捻胡須緩緩答道:“難怪百姓家廟之中只供父、祖,不供叔、伯,原來是親疏有別。”
趙普方聞言久久沒有說話,整個福寧宮落針可聞。
“朕累了,該日再與愛卿閑話家常。”
“老臣告退。”
目送蘇魁的背影漸行漸遠,趙普方頹然的坐在龍榻上陷入沉思。
三日之后,遠在千里之外的劉鯤終于盼來朝廷的消息,當(dāng)今天子降下旨意,武陽郡郡守劉鯤疏于防范,致使秋洪泛濫,百姓受苦,罰其三年俸祿以儆效尤。
接到旨意的劉鯤稍稍松了口氣,朝廷這邊雖有小懲卻無大礙,只是不知蠻主那邊情勢如何。
步云州位于鎮(zhèn)南府西南群山之中,這里是蠻主洪都祖居之地。
蠻主洪都年過半百,性情剛烈,膝下一兒一女皆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只可惜兒子英年早逝,沒能給他留下后代香煙。
“宗主大人,閎猊部德古門外求見。”
洪都聞言,摟著懷里的水煙筒猛吸了兩口,然后輕咳兩聲,緩緩說道:“讓他進來吧!”
時間不大,德古邁著大步來到洪都面前伏身跪倒。
“閎猊部德古叩見宗主大人。”
洪都聞聲抬頭,微笑著點了點頭。
“嗯,起來吧,二十幾年不見你小子長大了,也精壯了,不錯,不錯。”
洪都隨手放下手里的水煙筒,滿是感慨的說道:“記得上次你和你阿爸到我這來的時候,還是個十來歲的毛孩子,時間過得可真快呀!對了,你阿爸呢?那個老家伙的身體可還硬朗?”
“多謝宗主大人掛記,我阿爸三個月前便已經(jīng)故去了?!?p> “嗯?怎么回事?”
在洪都疑惑的目光注視下,德古將黑澤受人挑唆弒父害兄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敘述了一遍。
洪都聽完不免勃然大怒,當(dāng)他聽說八部聯(lián)軍已被劉鯤擊潰,王俊澤身死,黑澤伏誅之后,臉上的怒容漸漸凝固。
“宗主大人,玉龍江一戰(zhàn),劉鯤只除首惡,八部眾少有傷亡。”
“少有傷亡?那是有多少?”
“閎猊部除了黑澤之外,傷亡三百有余,其余各部加在一起也不過百人?!?p> 洪都聞言眉頭大皺,心中安安盤算道,以三千人馬對戰(zhàn)五萬部民,不但大獲全勝而且勝得恰到好處,這個劉鯤到底是何方神圣。
“宗主大人,劉郡守此戰(zhàn)也是迫不得已,他對我南疆各部并無敵意?!?p> “哦?你們認(rèn)識?”
面對洪都深沉的注視,德古并未否認(rèn),反而直言不諱道:“我們不止認(rèn)識,而且相見恨晚?!?p> “哈哈哈哈,好,很好。”
“德古,既然你阿爸已經(jīng)過世,那么閎猊部以后就交給你了。”
不等德古叩謝,就聽洪都繼續(xù)說道“武陽郡與我南疆水土相連,為了避免此前的悲劇重演,我任命你為八部土司,八部頭人盡皆受你節(jié)制,如果他們膽敢有任何異議,讓他們來找我?!?p> “多謝宗主?!?p> “別急著謝,你要給我記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南疆各部絕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懂嗎?”
“德古明白?!?p> 目送德古離開后,洪都一腳將身旁的水煙筒踢到一旁。
“阿爸,是誰惹你生氣了?看我不把他的腦袋擰下來給你當(dāng)夜壺?!?p> 隨著一陣憨厚粗曠的聲音響起,從門外大搖大擺走進來一個身材魁梧的女人。
“伊莎,你怎么來了?”
“阿爸,我聽說有一個叫劉鯤的漢人欺負咱們,真的假的?”
洪都揉了揉被震得嗡嗡作響的耳朵,擺手示意女兒稍安勿躁。
“伊莎,阿爸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你是個女孩子,就算你做不到你嫂子那樣和風(fēng)細雨,但你也不能總是這么晴天霹靂吧,就你這個大嗓門,誰敢娶你。”
伊莎聞言滿不在乎的撇了撇嘴,一抬腿將腳上的鞋子甩飛,然后兩腿一伸斜靠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再看桌面上這雙大腳足有二尺,肥厚的腳背上汗毛瘋長,就像一簇簇藤蔓纏繞在一起,隨著腳趾肆無忌憚地搓動,空氣中彌漫的味道熏得人睜不開眼睛。
洪都無奈的看了女兒一眼,連忙撿起水煙筒,又大口大口的吸了起來。
“阿爸,劉鯤是誰?憑什么欺負咱們?”
“阿爸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該問的別問,不該管的少管,你要是閑著沒事就去找你嫂子學(xué)學(xué)女紅,少在我這礙眼?!?p> 伊莎莫名其妙的挨了頓訓(xùn)斥,心里異常不快,她賭氣的瞪了洪都一眼,趿拉著兩只小船一般的繡鞋揚長而去。
“哼,這也不該問,那也不讓管,到底讓我做什么?”
伊莎一邊不滿的嘟囔,一邊怔怔的看著鼓槌般的手指自言自語道:“還想讓我跟嫂子學(xué)女紅,就我這雙手連針都拿不住,還學(xué)她奶奶個孫子?!?p> 落日余暉下,山間小路上一匹青鬃馬四蹄翻飛,馬上一員大將金盔金甲,手中一對鳳眼鎏金錘,看這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架勢,不是趕著去救命,便是急著要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