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鄧密往事(上)
雪女雖然已經帶著白簇逃離,地下室內的暴風雪卻依舊還在肆虐,又再持續(xù)了數分鐘之后,雪女的影響力消散,地下室這才靜寂下來。
在那無頭尸體堆積的尸堆中,一只拳頭猛然轟擊而出,將一具凍成冰雕的尸體擊飛出去,砸在地上碎為一地尸塊。
顧刻繼續(xù)推開壓在他身上保護他的無頭尸體們,毫發(fā)無傷地站起身,皺眉盯著腳下完全被凍結的血池。
“被那兩個家伙逃走了嗎?”顧刻眼中的殺意越來越濃,看向地下室唯一的出口:“雖然那小女孩并不是人類,但在最后時刻,她應該沒有多余的力量破壞我的禁制……
不對,我感覺到了,是那個令人作嘔的臟東西,他還沒有死絕。”
……
雪女順著來時的路以最快的速度奔逃著,所幸現在正是深夜,鄧密那幫山賊并不知道山寨地下所發(fā)生的動靜,并未受到圍堵便沖出了地道,回到此前遭受無頭尸體襲擊的房間里。
雪女火急火燎地想去開門逃命,身后卻傳來一道空靈的男聲:“別開門,門外不遠處有兩人在盯梢,要是驚動了所有人,你插上翅膀也飛不出去,更別說你現在的狀態(tài)已經快油盡燈枯了?!?p> 雪女猛地轉身看向身后,發(fā)現一名體態(tài)虛幻的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后,在月光的映照下,其如同鄧密那樣滿臉爛肉、沒有五官,像是脖子上長了一顆肉瘤的頭顯得尤為猙獰。
“什么孤魂野鬼,不去投胎敢跑來這里裝神弄鬼?”雪女一眼便看出對方不是人類,當即出聲喝道。
“我要是投胎去了,你們今天得死在那惡人手上?!惫碛昂鋈灰婚W,來到房間內唯一的床前:“如果想活命的話,就別說多余的廢話,趕快把床搬開,床下有條密道,我給你們帶路的話,可以通往山寨之外?!?p> “你對這里很熟悉?”雪女質疑道:“我憑什么相信你?你一看就是和鄧密那幫人是一伙的?!?p> “你不相信我又能怎樣?那惡人很快就會反應過來追上來,你不聽我的只有死路一條?!?p> 雪女的肩膀上撫上一只手,轉身一看,正是蘇醒過來,顫顫巍巍試圖站起身的白簇:“反正我們已經到絕境了,再差也不會更差不是嗎?”
白簇的身后火光迸發(fā),炎之劍士的身形閃現,走向酷似鄧密的鬼影一劍劈下,將那床從中截斷,并斬開地板,另一處地道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么多地道?”雪女驚嘆道:“這山寨地下是空的嗎?”
鬼影說道:“這座山寨在建造之初就是考慮能最大限度與官兵游擊戰(zhàn)斗而設計的,有很多暗道連那鳩占鵲巢的惡人也不知道?!?p> “你的意思是……”白簇聽出點別的信息:“你才是這座山寨原來的主人?”
“話邊走邊說吧,”雪女牽著白簇的手便鉆進入地道,地道內昏暗看不清前路,忽然一陣陰風飄過,鬼影又到了兩人前方,所過之處墻邊的火把依次燃起幽藍色的鬼火。
“既然你們看到我的模樣并不驚訝,想必你們已經見過那個冒牌貨了,”鬼影在前方的道路上忽閃忽閃地移動著,自顧自地說道:“做個自我介紹吧,我名鄧密,字茂七?!?p> “冒牌貨?”白簇疑惑道:“在我們到此之前,文唐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我并不知道文唐縣發(fā)生了什么,因為在最開始,我只是一個住在深山幽谷里的樵夫野人,我倒是可以跟你們說說我看到了什么。
大概是五個月前的一天下午,我賣完木柴回家,像往常一樣,在自家菜園里打理雜草,遠遠看到山下來了一幫官兵,簇擁著那惡人和知縣劉米來上了山。
他們一行人在山林中談論著什么,很快便進了我栽的果樹林,我平時也會摘點果子拿去賣,那時的我不敢阻攔他們隨手亂摘,但也要上去打個照面,于是我便聽到,他們在談論這片山礦藏豐富,要改造一下建個礦場。
這我自然是不答應的,我乃是靠山吃山的樵夫,往上數幾代的祖墳都在這片山上,這是既砸我飯碗又扇我耳光。當然,我是沒有資格反對的,我甚至沒有見到那惡人和知縣,便以鬧事的罪名被官兵抓了起來,臉上刺了個囚字?!?p> “你只是鬧事就在臉上刺字?”
“可能是我的出現傷了他們興致吧,劉知縣定刑不太參考律法,全憑心情而定。
我在牢獄中餓了一個月左右,再次出來便成了礦場的礦工,據說那惡人開出一兩銀子一個月的工錢,卻找不到什么礦工,于是劉知縣便把牢獄里的罪犯放了出來,承諾我們不僅工錢照開,只要在礦場工作一個月可以減少兩個月的刑期。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被判了多少刑期,不過我沒有選擇的余地,所有罪犯都必須在那報道。”
“一個月一兩銀子……”雪女插嘴道:“說實話這個工錢算是不錯的了,說是肥差也不為過。為什么聽你說起來像是招不到人一樣?把所有罪犯都強制聚集去挖礦?”
“一來那惡人是生面孔,大家并不熟悉他的人品,我們百姓只熟悉劉知縣的人品,大家都清楚這個工錢想拿沒點本事是做夢。再說了,挖礦是件既危險又不自由的工作,哪比得上種田,做多做少自己決定,還能老婆孩子熱炕頭。
那段時間劉知縣弄出了很多奇怪的正側,他規(guī)定農民不許焚燒秸稈,說是此舉污染環(huán)境。農民都知道,這會使得農田里成為二化螟這種害蟲滋生的溫床,也就是俗稱鉆心蟲,長此以往,農民的收成說是逐年減半也并不過分。
那段時間,農產品的物價也在劉知縣的強制調控下急速下跌,農民種出來的糧食多余的拿去賣,賣的錢往往買不起第二年種地要用的種子以及肥料。
沒辦法,有的農民只能把未成熟的麥苗割了,賣給地主家喂牛馬。此舉極其浪費,會導致市面上的糧食存量越來越少,但等到麥子成熟,農民只會更虧。
當然,這些大家都逆來順受了,百姓就是這樣,能活則活,夾縫求生。不過那段時間,劉知縣忽然加重了刑律,有的人舉報礦場污染環(huán)境不成,直接以誹謗誣陷的罪名直接抓進礦場里來,走在路上寒暄幾句,也有可能扣個密謀造反的帽子,礦場里天天都有新面孔。
不過這礦場,來的人多去的人也多,倒不是這里很好辭工,這里沒有辭工,只有開除,有很多刑期將近的兄弟,要么因為舊事重判延長刑期,要么因為忤逆礦場管理,工作懶散等原因被提前開除,一旦開除,你拿不到一分工資。”
白簇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這文唐縣水可不是一般的深。
“而我,在一次做工的時候傷了手,需要靜養(yǎng)幾天,但等我靜養(yǎng)好準備復工的時候,發(fā)現自己已經不是這里的礦工,被開除了,能離開這個朝六晚十每月工作三十天的地方我當然很開心,可是我的工資不能不要,但他們也必然沒想給。把我打了一頓扔了出去。
出來之后,已是恍如隔世,我的果林,我的家已不復存在,文唐縣內的年輕人幾乎快少了一大半,剩下的人或多或少都與礦場有勞務糾紛問題,或是身體落下了病根不再適合挖礦。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都已明白那惡人許諾的高額工資只不過是水中泡影,在加入礦場時往往還會被收去身份文書,強行離開更加會寸步難行。礦場好似一頂熔爐,燃燒百姓的軀體煅燒大自然取得精華,被圍坐在旁的不勞而獲者通通瓜分殆盡。
隨著礦場越來越難招到人,被礦場趕出來有勞務糾紛尚未解決的人也越來越多,大家聚在一起向官府施壓,求個說法,最開始也并沒有用,不過,隨著聲音越來越大,知縣劉米來也坐不住了,成立了名為礦工幫助協會的組織?!?p> “礦工幫助協會?”白簇點點頭:“雖然這件事做的不情不愿,但若是真的干了實事,這劉知縣還算是有可取之處的?!?p> “你恐怕會錯意了?!编嚸艿墓碛昂鋈蛔兊酶犹摶?,似是出現了情緒波動?!半m然叫礦工幫助協會,但這個組織不是幫助礦工的,說是幫助礦場管理礦工更為合適。
對于礦工權益受到侵犯的案件,協會堅持做到既瞎又聾,即使告上門來,協會的處事風格是能拖則拖,一拖再拖。但若是礦場權益受損的案件,協會便雷厲風行宣布,該事件協會將會與礦場積極配合,嚴厲打擊有損礦工群體形象的少數禍害分子。當然,大多數人都是少數禍害分子。
另外,礦工幫助協會還有一個金句:協會方抵制一切礦場壓榨礦工的行為,礦場每天挖礦加班時間最多不得超過8小時,每周工作時間不得超過100小時。
后來,我們越來越意識到,我們礦工應該更加團結,聯合起來,擁有一個名副其實、不只是空殼的礦工幫助協會。我們?yōu)榱撕葱l(wèi)自己應有的權利,也為了保護礦工同胞不受欺負,但很快,官府便將真正的礦工幫助協會定性為()組織。”
地道似乎走到了盡頭,鄧密鬼影停下腳步,讓出路來,白簇揉揉肩膀走上前,屏氣催動全身力量,全力推開擋住眾人去路的巨石。
陽光照進地道,一陣短暫的眩目失明之后,不停眨眼的白簇終于漸漸恢復了視力,出口不遠處,一名少年不耐煩地活動著脖子,懶散地向這邊走來,看起來早已等候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