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知縣劉米來
白簇看向鄧密隱在黑袍下的手臂:“所以,你不僅曾經被毀容過,你的手指也……”
周圍的環(huán)境天旋地轉,再度回到三人逃亡的樹林中,鄧密身影一飄,與白簇拉開幾步遠的距離,只留給白簇蒼白單薄的背影。
鄧密緩緩舉起雙手,隨著黑袍垂下,露出加起來一共只有五根手指的左右手:“所幸,我有一幫支持擁護我的兄弟,他們在混亂中救下了我,并且為了平息眾人的憤怒,他們甚至斬下自己的手指來替我脫身?!?p> “這倒是為數(shù)不多讓人感到欣慰的事?!卑状啬氐拿碱^終于得到了一絲舒緩。
“可我寧愿沒有人救走我,任他們分走我的十根手指?!编嚸苎鎏扉L嘆。
“有人替我斷指這件事也啟發(fā)了他們:顧刻想要的是我的手指,但就連我的親媽來,也未必分得清我的手指和別人的手指有什么區(qū)別,大伙都想到,任何人的手指都可以拿來渾水摸魚。
所以,場面逐漸徹底失控,曾經說好要一致對敵的追債者們卻開始相互搏斗,自相殘殺,發(fā)了瘋一般斷人手指去換錢。
當三十幾號人拿著來源未知的手指去找顧刻,顧刻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說一個人不可能有三十多根手指,我們這些人合作的誠意不足,企圖欺詐他,所以,拒絕兌現(xiàn)當日的任何承諾?!?p> 令人窒息的絕望的彌漫在每一絲空氣中,白簇不由得低下頭,喃喃道:“連這也在顧刻的計算之中嗎?那你的血不是……白流了?!?p> “吃了閉門羹之后,終于有人開始清醒,顧刻從一開始就是在耍我們,從未想過和解。可大家相互之間已經有了斷指之仇,很難再凝聚到一起,他們仇恨顧刻,也仇恨我,說我要是順從顧刻的意思的話,他們早就如愿以償了?!?p> 白簇沉默地看著鄧密的背影,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你當然有過錯,”雪女突然說道:“你錯就錯在太幼稚,企圖和顧刻這種貪婪之徒談判,你的抗議他是聽不見的,唯有拳頭才能讓他知道,你并非一坨棉花,任他揉捏?!?p> “是啊?!编嚸芘み^頭來:“經歷此事之后,我終于明白,我應該戰(zhàn)斗,而非換著花樣地試圖喚醒那些人的良知,他們根本沒有良知。
可是,就算我下定決心戰(zhàn)斗,我的敵人又是誰呢?我去攻占顧刻所在的礦場,把大家趕下山回去種田嗎?沒有人愿意再過看天吃飯的日子。
我想過罷工,可每一次的結果都是讓唐季這種人收割罷工的勝利果實,而跟隨我罷工的鄉(xiāng)親,則會在事后遭到礦場方面的瘋狂報復,我的力量終究太微弱,根本無法改變現(xiàn)狀一絲一毫。
顧刻告訴礦場里的礦工們,因為我的存在,一次又一次罷工讓礦場變得經營困難,所以要削減他們的福利待遇以渡過難關,從此,我不僅是礦場的敵人,還成了每一位礦工的敵人,我的存在就變成了一個錯誤。
最終,我最信任的兄弟們,曾經肯代我斷指的兄弟們中,有人出賣了我的藏身之地,受到縣衙的全面清剿,我的尸體被凌遲分成數(shù)百份掛在礦場前風干,遭蛇蟲野獸啃食,頭骨被釘在縣衙前的石獅子腳下,寓意永不超生?!?p> 雪女頓時恍然大悟:“所以,我們初來此地時,我看見的文唐縣上空滔天滾滾、遮天蔽日的怨氣妖云,其實就是來源于你的怨念?!?p> “我對這世間不公的怨恨使我不得瞑目,自然,我救你們的性命也不是出于無私心的善意,”鄧密轉身看向白簇:“我死后,知縣劉米來請人做法封印了我的大部分力量,使我不得興風作浪。而我希望,你們能幫我擊敗劉米來,奪回我的力量,恢復力量之后,我要去找顧刻決一死戰(zhàn)?!?p> 白簇點點頭:“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當然沒問題……以你的力量對上顧刻,勝算幾何?”
鄧密搖了搖頭:“我是一名戰(zhàn)士,戰(zhàn)士的職責就是在敵人未倒下前發(fā)起沖鋒,這也是我對曾經與我共同戰(zhàn)斗的兄弟們的承諾。至于勝負,那是由天決定的事情?!?p> ……
夜已深,文唐縣內下起了淅淅小雨,為這座凄冷的小城再添一抹幽色,而離縣衙三條街遠的一處酒樓內卻仍熱鬧非凡,人影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絲毫不受夜色的影響。
“劉老爺,這么晚了,在這里過夜嘛?!?p> “不了不了,哈哈哈哈,近來公事……嗝,繁忙得很,反賊匪患總是猖獗不息,困擾得我茶飯不思,嗝,夙夜憂嘆……啊——”
說話的矮小男人上一秒還臉色漲紅、滿面春風地說笑,下一秒便發(fā)出一聲慘叫,從酒樓前的臺階上栽了下去。
“有刺客!有刺客!”隨從的人員頓時沖了上來,拿著火把照向地面,才發(fā)現(xiàn)地上有一名腿腳扭曲的乞丐抱著斷腿哀嚎連連。
“哪里來的野狗,竟敢絆倒我?”摔破鼻子的矮小男人從地上爬起來,由于雨天地面泥濘,臉上血色混雜著污泥,整個人頓時怒火中燒。
“大爺,大爺饒命,我只是在此處避雨而已,我沒想絆倒您啊。”
“大膽,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你怎能這么晚在大街上四處游蕩,擾我文唐縣治安?你知不知道我文唐縣百姓人人安居樂業(yè)無人行乞?你是什么人,敢公然和我作對?”
“大爺,我知道,可是我本來不是乞丐,我家中原有三畝地維生,被朝廷強征走擱置荒廢,后來為了維持生計我去礦場做工,但是發(fā)生意外被砸壞了腳,要不到任何賠償,現(xiàn)在我老婆孩子跑了,家門敗了,只能流落街頭……”
乞丐不停在地上磕頭,偷偷瞥了一眼矮小男子,瞳孔瞬間放大:“你是,你是劉米來劉大人?您可得為我做主啊。
我的腿在礦場被砸壞之后,我去找礦場索要賠償,他們卻說,我是他們從勞務派遣司租用的派遣工,他們和我沒有雇傭關系,說我要賠償就去找勞務派遣司……”
“人家說的沒錯啊,你在哪里簽的合同,就去找誰賠償工傷啊,我給你做哪門子主???”
“可后來我去找勞務派遣司,他們說,我又不是在他們的地盤里受傷,我就是死掉也和他們沒有任何關系,我在哪受傷就去找誰。”
“人家說的沒錯啊,冤有頭債有主,你在哪里受的傷,就去找誰賠償啊,”劉大人眉頭一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既然他們都沒有錯的話,那就是你有錯了,對對對,你為什么不直接和礦場簽勞動合同呢?這不是你自己的問題嗎?”
乞丐一臉無奈地說道:“可是礦場并不直接招工啊,他們只和勞務派遣司合作,由勞務派遣司替他們招募礦工?!?p> “那也還是你的錯啊,你為什么非要去做礦工呢?我大光沒有土地給你種嗎?你心里貪礦場給的那些工錢,既要這個又要那個,你看看你這幅貪得無厭的嘴臉,我看著就惡心?!?p> “大人,不是,我們種田已經養(yǎng)活不了自己了,我種一年產出的農產品拿去賣,賣的錢還不夠我買種子肥料,您說不許焚燒秸稈污染壞境,田里全是爛秸稈生的二化螟,根本種不出糧食?!?p> “我不管你什么借口!你們這些窮鬼一張口就是一大堆借口,還不是因為你們不努力,沒有別的原因!”劉大人指著斷腿乞丐的鼻子罵道:“你看看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讓上邊來的人看到像什么話,讓我的臉往哪放?來人,把他給我押走,關他三個月再說!”
“官爺,官爺不要啊……”
眾人正欲去擒拿地上正在磕頭的乞丐,一股紅色的劍氣從暗處揮斬而出,席卷著熱浪在臺階上刻出深深的刀痕,逼退眾人。
“什么人?!”矮小男子與其隨從紛紛順著劍氣發(fā)出的方向,朝街道的暗影中望去。
混沌的夜色中,緩緩走出一道高大勻稱的人影,身披蓑衣頭戴斗笠,在迷蒙的雨幕中微微低著頭看不清臉,仔細一看,其身后還有左右一白一藍兩道人影,隱在夜色中不辨男女。
而斬出劍氣的,正是身披蓑衣的男子身旁的紅衣劍士,其背負的火紅色大劍在雨幕中嗤嗤作響,彌漫開一層朦朧的水霧。
“我說去縣衙找不到人,原來你晚上處理公務的場所是在這里啊,劉米來劉大人。”
“你是什么人?”矮小男人見對方似乎有備而來,頓時警惕心大起,酒意全無。
“我的名字嘛……喜安?!卑状靥痤^,手指輕輕頂高斗笠帽檐,銳利如刀的目光直指矮小男人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