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中人物的感情出現(xiàn)微妙變化時，月曦就皺起了眉頭。
越往后看，眉頭皺得越厲害。
這是看得入戲了。
這電視劇不善良，讓他的月曦不開心了。
樂天翻下床，沖了一杯奶茶端進來，塞到月曦手里，給她甜甜嘴、甜甜心。
月曦喝著奶茶，雙眼還盯在顯示器上。
劇情已經(jīng)開虐，周蒙的爸爸周校長得知自己患了絕癥，十分放心不下周蒙。
這是第六集了，今晚也是看了三集。
樂天對月曦說：“今晚先看到這兒吧，早點兒休息?！?p> 月曦沒有像昨晚一樣撒嬌，沉默著點了點頭。
樂天去關了電腦，轉身坐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月曦似乎有點兒不開心。
他立刻湊過去：“怎么了？不想關電腦，還是太入戲了？”
月曦垂著眼睛：“看到周蒙的爸爸生病，覺得有些難受?！?p> “那只是電視劇而已，虛構的故事?！睒诽彀参克?。
“嗯，我知道?！痹玛貞?，情緒還是有些低落。
樂天心中一動，試探著問：“你是不是想到過去的事了？想到——你的爸爸媽媽？”
月曦沉默了一會兒，才說：
“我不知道我的爸爸媽媽是誰，小時候的事我都不記得了。
“我只知道，我是被復蘇派軍人從一群孤兒里撿回去的。
“他們肯收留我，是因為發(fā)現(xiàn)我有瞬移異能。
“從那以后，我就一直在復蘇派的軍隊里受訓。十五歲開始，就正式服役?！?p> 無父無母、孤兒、受訓、服役。
幾個關鍵詞，就勾勒出了月曦過去的人生。
她說得輕描淡寫，樂天卻聽得心里隱隱作痛，他柔聲問她：“想跟我說說過去的事嗎？”
月曦微帶疑惑地看著他：“我已經(jīng)說完了呀！”
不就是這些嗎？還要說什么？
樂天啞然。
女孩子不是都很能傾訴的嗎？
一件小事，可以一句話一句話，一個細節(jié)一個細節(jié)地說一兩個鐘頭。
這么曲折的經(jīng)歷，一晚上只夠開個頭才對啊。
月曦她，一定是從沒有傾訴的機會，所以不會傾訴，也壓根想不到要傾訴。
樂天心中的憐惜波浪一樣一層層涌上來：“說具體的事情?！?p> 月曦還是一臉迷惑：“你想聽什么事情？”
她滿臉都寫著：你想聽什么盡管點，我一定滿足你。
啊這……
他是想著，過去的悲慘遭遇，說出來就好受了，就治愈了。
可是他沒料到，提到過去的事情，她情緒居然這么穩(wěn)定的。
搞得好像他很想八卦一樣。
唉，他可能沒有當知心大哥的天分。
他挫敗地說：
“呃，我就是覺得，你把過去的事情說出來，心里就輕松了。
“你要是覺得沒必要說的話，那就……”
“我覺得有必要說?！痹玛赝蝗淮驍嗨?，目光柔柔地注視著他。
樂天怔了一下，翻身靠在三角靠枕上，拍拍身側的靠枕：“靠著，慢慢說。”
月曦身體往后一仰，靠在靠枕上，側過頭來看著他：
“我不知道從哪兒說起。在廢土，我們基本都不聊天的?！?p> 這個樂天理解，時刻都面臨危機，哪兒來的心情聊天？
他側頭沖月曦笑笑：“就講你記得的事情吧。開心的，不開心的，都可以講！”
月曦就從她有記憶以來開始講：
“我最初的記憶，就是和一群小孩一起受訓，隊列、擒敵、戰(zhàn)術、體能。
“每天都很累，每天都會受傷。這都沒什么，我們最怕的是吃不到飯！”
“吃不到飯？”樂天反問。
月曦點頭：“嗯，廢土的糧食很緊張，外面經(jīng)常有餓死的人。
“軍隊里面要好一些，但是還是吃不飽。
“所以教官們就把食物作為激勵的手段。
“一天的訓練結束后，教官會給所有人排名次，作為當天晚上，和第二天分發(fā)食物的依據(jù)。
“從高到低，食物依次減少。
“成績最好的那幾個人可以吃飽，其他人就只能吃個半飽。成績最差的，就沒有東西吃。”
樂天聽著，覺得難以想象：“那沒有飯吃的人，第二天哪兒有力氣訓練？”
“是啊，所以每個人訓練的時候都很拼命，根本不需要督促。但就算這樣，還是會有人被淘汰。”
“那，被淘汰的人會怎么樣？”樂天低聲問。
月曦的聲音低低的，像被雨水打濕的蜻蜓：“被淘汰的人，會被趕出營地，自生自滅?！?p> 她仰頭，吸了口氣：“教官還會用他們被趕出去以后的經(jīng)歷，來鞭策我們。
“比如，誰餓死了，誰被異種生物吃了，誰……”
她頓了頓，才說：“誰被強者抓去做了玩物，從而過著沒有尊嚴的生活。
“甚至，到最后，還是被虐待致死?！?p> 樂天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么來安慰她，似乎說什么都很蒼白。
他想了想，試探著伸出手臂，攬住了她纖瘦的肩膀。
如果她不愿意，我就放開。我只是想安慰她。
樂天對自己說。
月曦卻沒有反對。
也不知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沒有察覺，還是這時候她需要安慰。
她只是繼續(xù)說：
“你能想象嗎？聽到那些熟悉的同伴死去的消息，我們有多難過？
“而且，這種命運不知哪一天，也可能會落在我們自己頭上！”
樂天五指輕輕扣住她的肩膀，感覺到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他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卻故意放輕松了語氣：“你有異能，肯定不會吃不到飯?！?p> 月曦搖了搖頭：“基礎訓練的時候，是不允許使用異能的。
“我的體能在所有人中，算一般的。所以，有時候也會吃不到飯?！?p> 她的語氣還算平穩(wěn)，但樂天已經(jīng)聽得受不了了。
他抬起空著的那只手，用拳頭抵住了嘴。
月曦活了二十年，還從沒有對人傾訴過，現(xiàn)在一說就停不下來了：
“有一次，我已經(jīng)連續(xù)輸了六天。按規(guī)定，我應該六天都沒有東西吃。
“但我最好的朋友明瞳和大力，把他們的食物省下來分給我。
“這樣，我們每個人每天只需要餓一頓?！?p> 樂天心中，升起了對這兩個陌生人深深的感激：“你朋友對你真好！”
月曦使勁兒點頭：“嗯，如果不是他們，我肯定已經(jīng)被趕出去了。
“根據(jù)規(guī)定，連續(xù)輸七天，或許在一個月內(nèi)累計輸十天，就會被趕出去。
“如果沒有他們分食物給我。第七天，我一定贏不了！”
清酣
月曦的成長環(huán)境，很殘酷也很封閉，規(guī)則很嚴格也很簡單。這也就是為什么，她那么能吃苦那么不嬌氣，但卻沒什么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