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得寵(三十四)
三月后,被派往北嶺的安王終于返回朝堂。
“臣參加陛下,陛下千歲千千歲?!卑餐豕笆中卸Y。
“起來吧!”北嶺一事了結(jié),女皇自覺解了一大患,心情頗為愉悅。
安王順勢起身,向女皇講起這一路的事。
北嶺地處恒河下游,每到春夏,泥沙淤積,泛濫成災(zāi)。
單是這樣,百姓還能忍受。
可當(dāng)?shù)氐木┱滓羺s慣會貪圖享樂,天高皇帝遠,她仗著無人管控,故意拔高了賦稅,讓百姓繳納錢財。
窮苦人家交不起錢財,家中若有男子,可拿去抵債。
倘若對方不肯,她就殺了對方,強搶。
每年,京兆伊都如此,從未有過遺漏。
今年,她踢到了鐵板,被她強搶的男子見她殺了他的父母,于是拿刀殺了對方。
安王到的時候,京兆伊已經(jīng)死去一兩日了,男子主動請罪。
那里的百姓都懇求安王放了他,可京兆伊畢竟是朝廷命官,普通男子殺之,視為挑釁。
安王不知此事如何處理,只能把人帶回,交由陛下做主。
“這還用說,當(dāng)然是殺了那男子?!贝蠡逝煅钥煺Z,“男子斬殺朝廷命官,實為大罪,當(dāng)以斬首示眾?!?p> “可那男子事出有因?!庇腥苏境鰜矸瘩g:“北國律法,殺人父母者斬首示眾,家仇當(dāng)以傾力報之?!?p> “可他殺害的是女子,那名女子還是朝廷命官。若放了他,朝廷顏面何在?”
“若不放了他,豈不是人人都可以像那名京兆伊一般,肆意殺害他人父母?”
“行了?!迸试铰犜讲荒蜔骸岸Y部尚書,你來說,這事該如何?”
“回陛下,此人殺害朝廷命官,當(dāng)殺?!倍Y部尚書努力斟酌著語言。
“那就依禮部尚書所言,殺了吧!”女皇神色憊懶,“退朝?!?p> 在有心人的散布下,朝堂之事很快傳來百姓耳里。
“這人不該死吧!畢竟家仇大于天?!?p> “可他畢竟是男子?!?p> 但凡今天是個女子這般行事,都不會造成這般大的波動。
聽到這句話,在場的男子無不感到悲哀。
沒錯,誰讓他們是男子呢?
若是女子,這根本就不是罪,而是行俠仗義。
這世上,男子的路總是較女子難走一些。
南府。
“妻主,那人真的會死嗎?”裴御沒有哪一次像這般痛恨皇城法律。
在他看來,那名男子著實無辜。
可在其他人眼里,卻未必是這樣。
南挽沒有回答。
女皇早已下令將那男子斬首示眾,君無戲言,不會改變。
這種沉默無疑于是肯定。
裴御眸色微黯,心頭一片酸澀:“難道就沒有什么辦法吧!”
無辜之人倍受指責(zé),真正有錯之人卻被人丟在角落里,一字未提。
何其諷刺又悲哀。
南挽伸手緊緊抱住他,沒有說話。
行刑的日子越來越近,皇城的形勢也一日比一日嚴(yán)峻。
“來了來了?!?p> 看著一輛囚車駛過,大半百姓都走了出來。
“怎么這么小?”
看著囚車上瘦弱的男子,所有人心里都忍不住顫了一下。
說是男子其實牽強,那人看上去滿打滿算也超不過十五,還是半大少年。
不少人在這個年紀(jì)還待在家里玩樂,而這個少年卻早早奔赴刑場。
該嗎?不該。
可這又有什么辦法呢?男子的命生來就如此。
裴御站在人群外,遠遠看著。
“受刑?!?p> 行刑官看了下時辰,扔出了手上的簽牌。
劊子手開始磨刀。
眾人忍不住為少年捏了一把汗。
似乎察覺到了他們擔(dān)憂的目光,少年突然抬頭,朝他們露出了一個微笑。
笑容天真無害。
“不要?!?p> 人群中,有一個孩童猛地沖了上去,擋在了少年面前。
“他是好人,真正壞的是那個狗官,你們?yōu)槭裁床粴⑺???p> 行刑官沒有說話。
“為什么明明做壞事的是女子,卻每次都是男子受到懲罰?”孩童既是像質(zhì)問自己也像是質(zhì)問在場的所有人:“難道男子的命生來就卑如螻蟻嗎?”
裴御認出臺上的人就是當(dāng)初施粥的那個孩子。
“律法上說……”有人吶吶回道。
“律法就一定是對的嗎?”孩童認真道。
“律法是人規(guī)定的,人非圣賢孰能無過?”
“來人,把他轟下去。”行刑官聽的心驚肉跳,再這樣耽擱下去,她這頂官帽就保不住了。
“我不走,我雖然讀書不多,但我爹爹從小教導(dǎo)我要明是非分善惡,在我看來,他分明無錯?!焙⑼髲姷?。
“趕緊把他拉下去?!毙行坦龠B聲催促。
此番話要是傳到女皇耳里,那就糟糕了。
“我也認為他沒錯?!?p> 人群中,有個微弱的聲音道。
“我也認為他沒錯?!?p> 一呼百應(yīng)。
“我們不服這個法律?!?p> 在男子義憤填膺說不服法律的時候,女子自然也不會無動于衷。
“修改法律?你們男子配嗎?這輩子你們注定只能是我們女子的奴隸?!?p> 人群中,不知是哪個人說了這樣一句話,將本就焦灼的情勢推到頂峰。
這樣的話語無疑徹底激怒了男子,他們瘋狂往前涌。
官兵趕來阻攔,全被這些男子打了回去。
見勢不對,行刑官趕緊離開。
笑話,這樣的情形她要是不走,命都會沒。
“諸位?!?p> 人群中有人抬高嗓音道:“我們應(yīng)該為自己討個公道?!?p> 從小到大,他們都被人灌輸女尊男卑的思想。
天長日久,他們便變得習(xí)以為常,心甘情愿當(dāng)著女子手中的玩物。
即使被自家妻主打罵時,他們也覺得這是恩寵,要受著,不能叫苦。
妻主不寵愛他們時,他們要反省,是否他們哪里惹怒了自家妻主?
就這樣,他們一步一步變成了傀儡。
直到今天,他們才幡然醒悟。
不是這樣的,他們不該是這般模樣。
他們有自己的思想,不該活成行尸走肉。
“我妻主平日對我非打即罵,我也想為自己討個公道。”
“我妻主上次踢斷了我的腿,我想為自己討回公道。”
“我妻主殺了我弟弟,我想為我弟弟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