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個時候,誰也沒功夫去管雙福和雙喜。
沈玉闌伸手握住金荷的,擦了眼淚,然后打起笑臉來:“沒事兒,荷姐姐,你別去尋太太。更別去找父親,父親最近公務(wù)繁忙,沒得為了這個小事兒去煩他的。這不過是件小事罷了?!?p> “小事?玉闌,這樣還算是小事兒?”金荷顫聲的反問,又驚又怒:“行,你不說也行,等你好了,咱們回鄉(xiāng)下去吧!這地方,怎么還能再呆下去?”
沈玉闌愣住了。她沒想過,金荷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以為,金荷不過是氣頭上才說了這樣的重話,回過神之后,肯定也是不會再如何了。可是……
金荷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是一臉的認真。也就是說,金荷是真的動了回老家的心思的。
沈玉闌最終緩緩的搖了搖頭:“回不去了。”她和金荷不過是兩個小丫頭,要想不依附任何人,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回去了老家,可是又怎么可能就能平安無事?只怕到時候會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所以,回不去了。她們沒有任何的退路。
金荷一怔,隨后無力的笑了:“是啊,回不去了。是我異想天開了?!?p> “你放心,以后總會好的。誰也欺負不了我們?!鄙蛴耜@握著金荷的手,神情近乎肅穆:“這樣的事情,以后不會再發(fā)生了?!?p> 金荷點了點頭,又愣楞的想了半晌,最后終于是回過神來。抿唇苦笑:“瞧我,你還生著病呢,快躺下?!苯又闶遣挥煞终f的將沈玉闌按下去躺好了。
沈玉闌見金荷河陽,也吃不準她到底是想通沒有,不過奈何身子實在是吃不住了。迷迷糊糊的就睡了過去。
不過,臨睡之前,她倒是還記得吩咐了一句:“今兒的事情,誰也不許說出去。若是誰要當那長舌的,那就不必回來了。我可用不了這樣嘴碎的人伺候。將來被賣了還不知道呢。”
等到沈玉闌一覺醒來的時候,幾乎已經(jīng)是太陽西斜了。動了動,倒是覺得身上好了些,至少沒再像是早上那樣渾身疲軟了。
金荷仍是在旁邊守著,見沈玉闌醒了,便是笑著道:“餓不餓?我給你熬了粥,溫著呢。小菜也有,都是酸爽可口的。”
“先給我喝口水。”沈玉闌只覺得喉嚨干得厲害,便是趕緊開口要水。
紫蘇手腳麻利的遞了水上來,喂著沈玉闌喝了。
沈玉闌一口氣喝完,這才覺得好了點,只是又覺得肚子餓了。便是又笑著讓紫蘇去端飯上來。
金荷在旁邊看著,倒是松了一口氣:“可算是好了些了。不然的話,我們可要嚇壞了。你這一覺可睡得夠久的?!?p> “下午沒人來了吧?”沈玉闌接過金荷遞過來的帕子擦了一把臉,這才笑著問道。
金荷搖搖頭:“哪里有人來?一下午,連個人影子都沒有。更別說了人了?!?p> “父親呢?還沒回來?”沈玉闌想,沈峻之如果知道她病了,怎么著也是會過來看看的吧?
金荷仍是搖頭:“還沒回來呢。若是知道了,怎么也會過來看的吧?”
“嗯?!鄙蛴耜@將帕子遞回去,同時輕應(yīng)了一聲。最后又笑著問了一句:“可有人出去過?”
金荷想了想,壓低了聲音:“雙福倒是出去過一次,其他的——倒是沒有出去。都在院子里呢。我讓她們給你做鞋子和小衣,都忙著呢?!?p> “嗯,就該這樣?!鄙蛴耜@瞇著眼睛笑了。這個事兒是她早就交代過金荷的。時刻留心著丫頭們的動靜。唯有如此,才能選出可用的人。不過好在,目前幾個丫頭倒是沒有一個讓人失望的。
一時間藿香送了粥過來,沈玉闌就讓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出去了,一個也沒留下。這樣也方便她和金荷說話些。雖然離得遠,可是也不是完全就聽不見。
“那個半夏年紀雖然小,可是針線活兒倒是不錯。還有紫蘇的也不錯。藿香的要差些?!苯鸷捎终f了一句,抿唇笑了:“不過有兩個針線好的也夠用了。衣服不用自己做,就做些小東西,怎么也不至于做不出來?!?p> “那你那邊的呢?”沈玉闌接過金荷遞過來的粥,吃了一大口之后,這才抽空問了一句。
“倒是還好。到底年紀也要大些,辦事怎么也不會太差。人瞧著也是本分的?!苯鸷梢幻嫣嫔蛴耜@夾菜。一面笑著答了。
沈玉闌便是滿意的點點頭,隨后又有些自得:“那是自然,我可是選了好久才選中這幾個呢?!?p> 金荷見沈玉闌這樣,也是不禁莞爾一笑。只是隨后面上的笑容又沉下來,“今兒這件事情,你真的打算就這樣算了?”
沈玉闌抿了抿唇,咽了口里的食物,這才點了點頭,神色自若道:“嗯,就這樣算了吧。小孩子之間的矛盾,沒必要驚動大人。雖然父親肯定不會讓我吃虧,可是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郭氏當著家,咱們不能得罪狠了。而且,將來咱們的婚事,郭氏也能做主的。”
而且,郭氏的心狠手辣她是見識過的。真得罪狠了,讓郭氏動了殺心,那就得不償失了。比起討厭的沈玉珊,表面和氣的郭氏更讓人值得防備。
金荷嘆了一聲,語氣戚戚:“若是姨媽還在,斷然不至于如此。玉闌,你受委屈了?!?p> 沈玉闌鼻子有些發(fā)酸,忙笑道;“有什么可委屈的?就是娘還在,今兒這個事情也不好說——總不能鬧得家宅不寧吧?”
金荷沒再說什么,可是眼神卻是一直帶著一股茫然凄涼的味道。
“你別怕,等我年歲大些,自然就好了。吃苦也好,受委屈也好,都是暫時的。咱們的好日子在后頭呢?!鄙蛴耜@笑著拉著金荷的手晃了晃,然后勸慰了一句。
金荷勉強笑了笑。
沈玉闌知道,金荷的心情,一時半會的怕是沒法子好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
沈峻之是天都黑透了之后才回來的。帶著一身的酒氣,顯然是在外頭喝酒了。
不過看著倒是沒有醉意。說話也很清楚。
沈峻之仔細問了請了什么大夫,又看了藥方,這才放心了些,又笑著道:“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告訴我,或是打發(fā)人跟太太說。不必怕麻煩?!?p> “嗯?!鄙蛴耜@應(yīng)了一聲,然后問沈峻之:“父親喝酒了?要不要喝一碗醒酒湯?”
沈峻之搖搖頭:“沒喝多少。不必麻煩了?!?p> “父親這幾日這樣忙,是不是很累?”沈玉闌一面問,一面想要坐起來。躺了一天,骨頭都有些發(fā)酸了。
沈峻之卻是一把按住了她:“這是做什么?大夫說了要好好歇著,你就躺著吧。橫豎也沒外人。再說,風寒了最忌諱一冷一熱的,回頭加重了病情可怎么好?”
“嗯?!鄙蛴耜@只得又就勢躺下了。想了想之后,才又輕聲道:“今天迷迷糊糊的時候,我夢見娘了?!?p> 沈峻之一愣,隨后又擠出笑容來:“哦?夢見你娘做什么了?”
“夢見娘和爹在一起,我們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說話。說什么不記得了?!鄙蛴耜@笑瞇了眼睛:“娘很高興?!?p> 沈峻之的笑容看起來有些落寞:“若是真的就好了?!鄙蚓椿剡^神來,想起剛才沈玉闌叫他什么,頓時又有些驚喜——沈玉闌第一次叫他爹。爹和父親是不一樣的。父親聽起來,帶著恭敬和疏離,完全不像是叫爹那樣自然親昵。之前他覺得,沈玉闌和他之間,怕是一輩子都沒法像沈玉珊和他那樣了。畢竟,這么多年的鴻溝,不是輕易能跨越的。
這會子冷不防的聽見沈玉闌改了口,叫得這樣自然而然,一下子就刺中了沈峻之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爹,你說娘現(xiàn)在是不是看著我們呢?”沈玉闌認真的看著沈峻之:“娘如果看到爹對我這么好,肯定是很高興的吧?”
沈峻之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他此時想得很多,想起了吳氏,以及和吳氏在一起那些日子。還想起了一些別的事情。
漸漸的,沈峻之的容色卻是越來越蕭索蒼涼了。
沈玉闌垂下了眼睛,心里有些歉意:“爹,昨兒太太說的事情,你覺得怎么樣?”沈峻之那樣子,倒是讓她沒法子再那樣毫無顧忌的去刺疼他的心了。所以,她干脆就開門見山了。
沈峻之啞著嗓子搖了搖頭:“我覺得不大妥當。你覺得呢?”
“爹想聽真話還是假話?”沈玉闌卻是不立刻回答,反而問了這么一個問題。
沈峻之一愣,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自然是真話。”
“那我不愿意?!鄙蛴耜@幾乎是立刻就說出了口,而且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股凌然的味道:“我只有一個娘。不管她是正室也好,還是小妾也好,我都只有一個娘。太太再好,也不是我的娘。我也沒法子將她當成是我的娘?!?p> 頓了頓,沈玉闌的聲音低了下去:“其實說句實話,我之前一直是怨恨爹的。若不是你突然要我們進京城,娘也不會……娘雖然一直都提起爹,可是我從來沒見過爹不是嗎?爹對我,那個時候就是一個稱號罷了。至于長什么樣子,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甚至想,如果娘能活過來,我就是不要爹也不要緊。我知道這樣是不孝順的,我是不該這樣想的,可是我的確是這樣想過的。娘對我來說,是誰也沒法子替代的。誰也不能占了娘的位置。就算是因為這個,我成了庶出的女兒,將來被人瞧不起,也不要緊?!?p> 沈峻之幾乎震撼得說不出話來了,尤其是在看見沈玉闌抬起頭后那一雙淚眼,以及滿面的淚痕,眼底的脆弱和倔強后,越發(fā)的覺得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爹。就這件事情,我求你好不好?”沈玉闌哀求的拉了沈峻之的袖子,輕輕的晃了晃。
沈峻之再也壓抑不住胸中奔騰的情感,眼中的水光到底滑落下來。沈峻之一把握住了沈玉闌的手,有些用力,嗓子都是嘶啞的:“你放心,我不會答應(yīng)的。你娘是我的發(fā)妻,你也不是什么庶女。你是我沈峻之堂堂正正的嫡長女。這一點,誰也不能改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