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小皇帝的另一面
一聽天子又提起謚號的事情,三人反應(yīng)出奇的一致,皆是保持緘默,半個字也不說了。
小皇帝終究是沉不住氣,心中動了,也懶得再演昏君,臉上收起了剛剛的戲謔,下出最后通牒:
“不是顧左右而言他,便是閉口不提言,你們真當(dāng)朕轉(zhuǎn)授兵權(quán)之事,是只敢嘴上說說么?”
“陛下,這……這更諱之事,絕非臣等所能決斷……”
錢仕林硬著頭皮擠出一句,結(jié)果話才剛剛說到了一半,便被小皇帝開口給堵了回去:
“你們?nèi)思热粵Q斷不了,那便找個能做決斷的人,這么簡單的道理,還需要朕來提醒么!”
說罷之后,李彧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手持著茶杯輕輕一抿,杏眼的余光微微下睨。
孫若昌此時偷偷往上瞥了一眼,卻因為天子端著茶杯的手、遮擋住了龍顏,使他瞧不出皇帝是個什么表情。
而后李彧正要放下茶杯,手上剛有一點(diǎn)微小的動作,便把這兵部左侍郎給嚇地一驚,趕忙低下了頭。
見此情景,小皇帝心中冷笑一聲,嘴上則催促道:
“閣臣之中,有六部尚書、都察院都御史、大理寺卿,皆是國家的棟梁之才,他們之中誰能做主,你們喊來便是!
另外,別說什么‘尚需從長計議’,‘不可妄下斷論’這類的廢話,假使再讓朕從你們?nèi)搜哉Z中,聽出有推諉之意,便給朕滾去午門之外,自領(lǐng)一頓廷杖!
朕雖使喚不動你們,但小施懲罰以作告誡,總還可以的罷?”
朝臣們聯(lián)合起來,對這個尚未完全掌握權(quán)力的皇帝,可以有效鉗制;可他們單個拎出來的話,于衍生至頂峰的君權(quán)面前,著實有些不夠看。
不過這幾位兵部的大員,倒不是完全因為對皇帝的懼怕而噤若寒蟬的;他們更多考慮的是:不能輕易表態(tài);萬一說錯了什么話,授與小皇帝把柄,進(jìn)而引得整個內(nèi)閣都完全被動,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至于天子揚(yáng)言要將兵權(quán)歸于懿安太后,自從皇帝說出更易謚號這個條件后,威脅性就大大下降,反而成了一筆談判的籌碼。
所以他們寧可一言不發(fā),干跪在這里跟皇帝耗著,等小皇帝要是無奈之下,把其他閣臣喊來,那到時候有什么責(zé)任,就是大家一起擔(dān)待了。
至于在這里被罵幾句,僅僅是難聽些,不會有什么實質(zhì)性惡果。
總之,這三個人精或許辦事能力不怎么樣,但撇清關(guān)系、審時度勢的功夫,倒是一流。
宦海沉浮這么多年,若是沒什么這層功夫傍身,他們也爬不到這個位置上。
小皇帝終于是失去了耐心,直接撇下他們,轉(zhuǎn)頭喚過了荊云海,吩咐道:
“你回乾清宮點(diǎn)幾個熟門熟路的太監(jiān),讓他們速速出宮,召各部尚書、以及禮部左右侍郎入平章閣,就說朕有要事相商?!?p> 荊云海隨即領(lǐng)命而去,小皇帝也不想再呆在這平章閣內(nèi),冷冷地望了跪著的三人一眼后,背著手往閣外走去,一旁的李云棠未有猶豫、緊隨其后。
等到這一主一仆到了外面,小皇帝冰冷的聲音又傳了回去:
“還跪著那里做什么,是等著待會一眾尚書、侍郎到了此閣中,前來觀瞻你們的英姿么!”
三人聞言如釋重負(fù),口中連道“謝陛下隆恩”之類的話語,互相攙扶著起了身。
再說走到乾清門前廣場的兩人,李云棠望著眼前皇帝略顯單薄的身影,漸漸怔地入神:
這小皇帝在他面前雖說是各種的小女兒態(tài),但是真到該強(qiáng)硬的地方,她表現(xiàn)得卻是絲毫不怯懦。
例如早朝之時,面對朝臣可能對其名字產(chǎn)生的質(zhì)疑,她不卑不亢地提前釋疑,使百官心悅誠服。
雖說這話稿由李云棠所擬定,但是皇帝年齡未及束發(fā),便能完整地表演下來、絲毫不露怯,光是這點(diǎn)便已經(jīng)殊為不易。
作為對比,后世有些二十多歲的大學(xué)生,畢業(yè)論文答辯時,面對四五個導(dǎo)師,便表現(xiàn)得吞吞吐吐,連話都說不完整;雙方的差異,可謂云泥。
再說剛剛面對兵部的三位官員,小皇帝說話的時候,寥寥幾句便能震地他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汗流透背;不說話的時候,手上一個輕微的動作,便能嚇得他們目不敢視。
這份氣場,李云棠剛剛瞧見之時,也是微微詫異。
權(quán)力這玩意兒,像個放大器一樣,一個人越是自信、身上氣場越是強(qiáng)大,權(quán)力對其氣勢的增幅也就越明顯;從馭下姿態(tài)這一塊,小皇帝不說出類拔萃,至少肯定是合格的。
但她的缺點(diǎn),也是較為明顯;一則考慮事情不夠全面,難以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二則年輕氣盛,做事有時候顯得沖動。
當(dāng)然,這也不能全怪到李彧頭上,源頭還在大行皇帝那里。他早早地撒手人寰,小皇帝尚未接受完整的帝王教育、便被趕鴨子上架,帝王心術(shù),尚不成熟。
再說了,若是小皇帝什么都無師自通了,那還要他李云棠做什么?
把這涉世未深、英氣內(nèi)斂的少女,調(diào)教成為君臨天下的女皇帝,難道不是這世間,最為有成就感的養(yǎng)成計劃?
小皇帝自然是不知道身后之人心中所想,瞧見已經(jīng)遠(yuǎn)離了平章閣后,回身問道:
“云棠,你說這方法,能逼地他們更改謚號,依朕看來,也未有效果,還弄得朕有些……騎虎難下了?!?p> “沒有效果么?”
李云棠面色如常,仿佛一切都盡在掌握,“如果皇爺不提兵權(quán)這事,召閣臣們過來,必然得不到什么回應(yīng);可若是提出轉(zhuǎn)授兵權(quán)后,這更謚之事,便變得有商討價值了,這不就是效果么?”
“還要商討?”小皇帝聞言撇了撇嘴,余光剜了一眼平章閣內(nèi),“朕看到這些老頭便厭煩地緊?!?p> “皇爺,這又不是聽說書,錦囊妙計一出,事情便能成了。
朝堂上的政事,多有利益糾葛,若是不能以力破之,便只能妥協(xié)出一個多方都勉強(qiáng)滿意的結(jié)果來。”
小皇帝聽后沉吟了半晌,而后自己分析起來:
“先前你說,朝臣們拼命地給老皇爺潑臟水,無非就是因為新政觸犯了他們的利益,他們需要通過否定老皇爺,從而否定新政。
現(xiàn)在的話,若是朕能假意表現(xiàn)得出對新政全盤的否定,就能讓他們還父皇一個美謚了?”
皇帝悟性頗高,一點(diǎn)就通,引得李云棠心中暗暗贊許,接著他補(bǔ)充道:
“太后幫弟弟拿到了爵位,文臣們得到了皇爺對新政的否定,皇爺替老皇爺爭得了平謚或美謚,三方皆有利得,這事情自然就能解決。
可是,若閣臣齊至,恐怕不會容我再于平章閣內(nèi)侍奉,皇爺一人應(yīng)付他們,需多加留心;如果事情變得難辦,不妨拿出我這番說辭……”
話到此處,李云棠聲音變小,身體微傾、湊到皇帝身邊耳語了幾句。
聽完之后,小皇帝豁然開朗,臉上的自信又多了一分。
貌恭而心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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