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里,二王子妃用羅帕掩住臉:“都是臣妾的錯,都是臣妾的錯,若是臣妾早點到,說不定能發(fā)現(xiàn)端倪,二王子也不會死了。原本臣妾在這里陪伴二王子,乳母來報,道是小公主啼哭不止,臣妾便回去了,想不到,就再不濟……再不濟臣妾也能同二王子一同去了……”三王子忙道:“斯人已逝,二嫂還是打起精神,小公主年幼,還離不得你?!倍踝悠捩姸?,故而子嗣已有七八,但與二王子妃多年僅育有一女,還是三年前求拜天神后才有的,如今只三歲,正是離不開母親的時候。
嚴琇請求與三王子一同上前再次審視二王子尸身,二王子妃起身攔住,朝著嚴琇怒罵道:“你們這些漢狗!害死了我二王子,現(xiàn)下還要踐踏他尊貴的身體!這是何道理!來人,將他拖下去與我砍了!”三王子忙喝止住左右,對二王子妃勸道:“且慢!二嫂,茲事體大,父汗命我等務必徹查,不可先壞了他的性命。且嚴琇曾追隨狄仁杰辦案數(shù)年,剛剛還在王帳查明了糧倉守官身死之謎,父汗、大哥與我皆親眼所見,也是父汗有意讓嚴琇與我一同查明此案。二嫂,我同你一樣,不希望二哥死得不明不白?!闭f罷,朝一旁的侍女使了個眼色,兩名侍女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二王子妃。塔西狠狠剜了三王子一眼,塔西和二王子妃雖心不甘情不愿,卻也不敢明面上違抗吐蕃王的旨意,于是嚴琇與三王子便一同上前視察二王子的尸身。
趁著嚴琇檢視尸身的當口,元寧開始審視殿內其他物什。她的目光落在了方桌上那個梅花形的黃銅盤上,細看又見黃銅盤內梅花五瓣各繚繞著一圈盤香,燒剩的淺褐色香灰積在銅盤的邊緣。這是一種貴胄人家常用的香爐,以銅雕刻而成,銅盤上的香圈俗稱‘五朵祥云’,可用來計時焚薰,香爐旁邊還有打翻了的茶杯茶壺,還有一個熄滅了的火燭銅座。
元寧問方才的婢女道:“這茶壺卻是你打翻的?”婢女忙擺手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边@時二王子妃開口了:“二王子讓人喚我前來賞玩漆屏,我知他赴宴歸來,便讓侍女帶了茶水過來。誰知入得殿內見二王子倒地不起,侍女驚嚇之中將茶盤打翻。從茶壺嘴里流出來的茶水正浸濕了那第四圈盤香,故香火燒到那里便熄了?!痹獙幰姴杷肯乱迅珊?,但香爐和方桌上仍留有茶漬,她接著問道:“卻不知殿內何人負責焚這香爐?這香爐是幾時點著的?”婢女上前答道:“是奴婢點著的,點著時二王子方去赴宴。每次赴宴,二王子都會飲酒,奴婢怕酒氣沖了二王子和二王子妃,總會在二王子赴宴后便新起一爐香點燃。這次二王子是戌牌時分去王帳赴宴,故而奴婢是戌時燃起香爐的。”“那這五圈香可燒到幾時?”元寧追問道。婢女答道:“內里五圈香可燒到第二日寅牌交尾?!痹獙幎⒅銧t里的香灰,思忖了片刻,隨后不再言語,走到二王子尸身旁,俯身查看二王子尸身及周邊地毯。果如醫(yī)官所說,二王子身上并無半點外傷,反而與中毒身亡的人表現(xiàn)出相同的情態(tài)。嚴琇皺眉,他又從頭到腳細細檢查了兩遍,仍然一無所獲,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查得如何?”塔西問道?!盎胤A大王子,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可疑之處?!眹垃L道。“請容三王子與在下再次查驗漆屏。”嚴琇努力踮起腳尖,又俯下身,從漆屏頂端和底端的四角上刮下表層,盛于銅斗中,放入清水后插入銀針卻并不見銀針變黑?!爸T位請看,這是方才我從漆屏上刮下的粉塵,銀針并未見變色?!?p> 塔西冷哼道:“那四處無毒,不代表其余地方無毒?!眹垃L道:“請諸位細思,如若兇手投毒欲置二王子于死地,必定將毒粉遍布漆屏,即便二王子不用燭火賞玩,日子一久,加之賬內焚香,毒粉也會隨熱風逸出,如此方能有十足把握令二王子中毒身亡。而一般人賞玩漆屏,必首先賞玩與自己視線齊平的位置,而漆屏的頂端高過二王子兩頭,底端非俯身不能探查,因而賞玩之人火燭必不會靠近此兩端。且色微變處也僅在二王子視線齊平的位置,諸位不信可上前細看?!北娙松锨?,見果然只有在人身高齊平處有一團微微變色的地方。漆屏的其余部位并未變色,且銀針插入清水后也未有色變。
“不排除先前有人將漆屏刮下后,混入毒粉再以銀針試毒誣陷我大唐使臣。”嚴琇不動聲色又補了一句。醫(yī)官當場跳起來:“血口噴人!血口噴人!二王子分明中毒而亡?!眹垃L冷靜地答道:“我并沒有說二王子不是中毒而亡,我只是懷疑令二王子中毒的另有其人?!边@時塔西揮手道:“統(tǒng)統(tǒng)給我收聲!嚴使官既懷疑另有其人毒死了我二弟,那你把兇手找出來,便可洗脫嫌疑。否則……”元寧看了一眼三王子,三王子會意,對大王子施禮道:“大兄,今日發(fā)生如此多事,臣弟想回去理理頭緒,也給這些唐朝使者些許時間,免得他們說我等以威勢相逼,屈打成招?!彼髅銖婞c點頭,命人把嚴琇和元寧等押回地牢。三王子也讓侍從把二王子妃請回自己宮里,畢竟還有三歲的小公主需要二王子妃照料。
元寧等人回到地牢,向嚴琇答謝道:“先前要多謝嚴公子,若無嚴公子大義,恐怕現(xiàn)下受傷的便是我了?!睆垎桃糙s緊給嚴琇端來了水,讓他喝下,其余使官也為之前誤會了嚴琇也向他致歉。嚴琇擺擺手:“楊長史乃我等主官,若楊長史有事,我等群龍無首,只能坐以待斃。我不過一小吏,舍了我也于大局無礙,還能為諸公換些時間?!北娙烁菍λ纳屑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