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書玉所居閨樓在蘇府后花園之中,侯嘉隨著管家繞過二堂,過了垂花門便是那夜第一次見到蘇天德的花園,時隔半年舊地重游,情勢已是大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卻只有那并不情愿,卻不得不去的心情。
蘇府占地極廣,一路過月洞門、沿長廊行了越有一炷香時間方才到得蘇書玉閨樓前,迎面碰上的仆役不下二十余起,皆都垂手躬身讓道,只是侯嘉還是在某些來不及垂下的的面容之上看到了驚詫,畢竟三日后便是大婚之期,按禮新婚夫婦是不能在婚前再見面了,這新姑爺之前半年都未曾與小姐會上一面,此時往小姐閨樓行去,卻是何來。
蘇書玉對于侯嘉的突然造訪一樣的驚詫,驚詫之余也意識到侯嘉這難得的不尊禮法意味著什么,沒有尋常女子的矯情或者羞澀,很是落落大方的把未婚夫婿請入了自己的書房,縱是這個未婚夫婿并不是她之所愛,成為她的夫婿也使用了某些并不算光榮的手段。
蘇書玉的書房并不算特別大,竹制書架上堆的也只是些時新話本,并幾套史籍,并不如一般閨中才女一般多藏詩集文集。把侯嘉請入書房的侍女已然帶著一臉奇怪神色退下了,蘇書玉也不見人影,侯嘉抿了兩口茶,便踱步到了書架前,翻起了那堆時新話本。
“原來承休兄也對閨中消遣之物有興趣?!碧K書玉的淡淡話語傳入侯嘉的耳中,雖然聲音依舊,卻不如他們當(dāng)初相交之時那般親切自然,只剩下清冷疏離。
侯嘉翻看話本的手略一頓,將手中話本放回原處,轉(zhuǎn)身看向門前那盈盈身影,微笑道:“承休新得一話本,要請書玉賞鑒?!?p> 半年未見,蘇書玉很明顯的削瘦了許多,但神色目光卻比之前堅(jiān)毅了不少,身著一襲半新不舊的家常衣服,發(fā)髻之上也只有一根碧玉發(fā)簪斜斜插著,并無半分即將出嫁的新嫁娘的喜氣。
聽得侯嘉話語,蘇書玉略一皺眉,不知道他所言何意,裊裊行至貴妃榻前,伸手請侯嘉坐定:“不知是何話本,竟惹動傳臚郎至此,書玉當(dāng)真是很好奇?!?p> 傳臚郎……她還是心中有氣啊,不管蘇書玉如何聰慧理智,終究不過是個女子,還是拋不下情愛之事,侯嘉心中暗嘆之余卻又忍不住自嘲一笑,自己又有什么立場來審視蘇書玉,身為男子,卻也這般的糾結(jié)忸怩。
蘇書玉有些奇怪的看著侯嘉神色變化,她雖然知道這般客漠帶些嘲諷的疏離對于即將成為自己丈夫的侯嘉并不太好,這半年里她也想通了一些事,比如戴鏘的恰逢其會,比如戴義親自上門為媒,比如父親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蛟S侯嘉與自己一般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但她依舊無法忘卻心中執(zhí)念,收拾好自己的心,她能循規(guī)蹈矩的做侯夫人,卻沒法做侯嘉之妻。
收到蘇書玉奇怪目光的侯嘉收斂了自己的心情,從袖中掏出那本玉娥志,放在幾上,卻不松手,略有些擔(dān)憂的看著蘇書玉:“便是此話本,只是承休以為,書玉或者可以不看?!?p> “那……”蘇書玉秀眉再顰,半響卻是展眉微笑:“那便請承休兄說與書玉聽罷。”
侯嘉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將話本及處置蕭九歌之事前前后后詳細(xì)說與了蘇書玉,只是文正出現(xiàn)之事,最后道:“我請廷鳴兄傳書南京學(xué)政,除了蕭九歌的功名,同時讓錦衣衛(wèi)斬了他右手五根手指,這一世他于功名之道,再無寸進(jìn)之可能了?!?p> 蘇書玉顯然是被惹起了傷心往事,扭頭背向侯嘉,雖不聞啜泣之聲,侯嘉卻能清楚的看到香肩輕顫,蘇書玉身前地磚上也有隱隱有著水痕,若是旁人,這等美人淚垂,侯嘉再是道學(xué),也要忍不住上前撫慰,只是此事他也是局中人,再如何寬慰也是適得其反,只得強(qiáng)忍心情,等待蘇書玉自行平復(fù)。
過了大半盞茶功夫,蘇書玉漸漸平靜了下來,掏出絹帕拭去面上淚痕,她還是選擇了面對現(xiàn)實(shí):“韶……蕭九歌之處置,是你的意思還是那戴鏘的意思?!辈环Q韶音而稱蕭九歌,同樣的,蘇書玉也對蕭九歌不知天高地厚的肆意妄為生氣了。
“我的意思?!焙罴纬谅暤溃骸笆俏业囊馑?,若是廷……”
“我知道?!碧K書玉截?cái)嗔撕罴蔚慕庹f:“若是戴鏘之意,他蕭九歌早已沒命了。”
“我方才來時,岳……岳父大人也知道了?!焙罴芜t疑了一下,還是在蘇書玉面前說出了岳父大人四個字,再是如何,婚事已定,需要他們二人一同面對,避而不談并不是解決之道。
蘇書玉也被岳父大人這四個字震了一震,有些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紅暈,但還是保持了一貫的智慧,侯嘉一提蘇天德,她便明白了其中的厲害干系:“承休還是顧及往日之情,若是我父……”說著又搖了搖頭,她心中雖是氣憤,還是無法狠心對這位舊日好友。
“不。”侯嘉否定了蘇書玉的推測:“他蕭九歌不念舊日情分,我侯承休自然也沒必要念舊情,書玉你同是受害人,更沒必要估計(jì)舊情對這等蠢貨念及什么舊情,更何況,書玉,我侯承休也是個男人,一個即將娶妻的男人?!?p> “那你?”蘇書玉明白侯嘉現(xiàn)行處置了蕭九歌也是為了保住他一條性命,畢竟蕭九歌這般行為,名聲閨譽(yù)最是被污的,就是她蘇書玉了,她又是蘇天德獨(dú)女,以她對自己父親手段的了解,如果不是侯嘉先行下了狠手,此時的蕭九歌,只怕已經(jīng)橫尸城外亂葬崗了,生意能做到蘇天德這份上的,自然不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善茬,就是蘇書玉自己,幫助父親打理生意處置對頭之時,手段也不算有多仁慈。
“那你是為何?”蘇書玉繼續(xù)疑惑的看向侯嘉,此時的她,突然對面前的這個男人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往日她只是覺得侯嘉沉穩(wěn)有計(jì),與自己算是一路人,可是現(xiàn)在……
“因?yàn)槲恼!焙罴握Z音雖然不大,但傳入蘇書玉耳中,卻如驚雷一般!
因?yàn)槲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