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是被兩位錦衣力士拖死狗一般給拖進來的,侯嘉初見只是覺得衣衫甚是熟悉,再定睛一望時,卻猛然發(fā)現(xiàn)亂發(fā)之下已有多處淤血青腫面容竟是十分熟悉,不由訝然道:“廷鳴兄,這……這是何故,九……蕭九歌這是犯了何事,廷鳴兄可否給小弟一個面子?!?p> “承休顧念昔日情分想著與人為善,可是人家卻未必如承休一般心善?!贝麋I冷笑著自尋了個位子坐下,自袖中取出本小冊,“啪”的一聲丟在桌上。
“這是?”侯嘉覷眼看時,卻是本藍色封面的小冊子,與坊間流傳的各色話本一般無二,上書玉娥志三字,想是書名。
戴鏘斜眼瞥了瞥依舊被兩名力士挾著的蕭九歌,冷哼一聲道:“承休可記得今日點卯之時馬程二人。”
“嗯?!焙罴温牬麋I如此一說,便知事情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簡單,當(dāng)日東廠前,蕭九歌出言不遜,戴鏘便要將他治罪,卻是他求的情,今日蕭九歌落在戴鏘手中,他本以為是蕭九歌老毛病發(fā)作,不知在哪處不知高低肆意妄言,恰被錦衣衛(wèi)拿著,便想著要如何替蕭九歌求情,但戴鏘卻又提起點卯之時馬程二人態(tài)度大變之事,便點了點頭,示意戴鏘繼續(xù)說將下去。
“那二人如此作為,不過是為了這一本坊間新出的話本而已,具體情由,承休一觀便知。”戴鏘將那冊子向侯嘉方向推了推,示意侯嘉翻看。
侯嘉略一猶豫,便也拿將起來,甫一翻看,便見第一章回目,赫然二十字“倔秀才秉筆直書罵權(quán)奸,俏小姐獨具慧眼識英才”,當(dāng)下眉頭便是一緊,不再言語,一目十行的看將起來,這話本倒也不長,不過數(shù)萬字而已,侯嘉不過觀其大略,看得更是極快,連連翻動之下,不出一盞茶時間便已看完,這話本假托前朝,說的卻是侯嘉、文正、蘇書玉三人之事,大肆?xí)鴮懳恼绾伪P直言痛罵奸臣,蘇書玉如何對文正一見傾心,侯嘉如何卑鄙無恥設(shè)計強占蘇書玉,種種情事不必贅敘。行文造字一見便知,正是出自蕭九歌之手。待得侯嘉放下話本時,以他之城府,都忍不住怒火上沖,沉聲問向戴鏘:“是他所為?”
“不然帶這等小人來見承休作甚,沒的掃了你我兄弟飲酒的興頭?!贝麋I回答道:“早上我見馬程二人如此作為便覺不對,之后便去派人打聽,這才曉得半個京城都在讀這蕭大才子新寫的話本呢?!?p> “半個京城?”侯嘉眼中憤怒神色一閃而過:“這話本寫了多久了?”
“倒也不久,昨天下午堪堪發(fā)賣?!贝麋I話語之中,卻多些別的意味。
“昨天下午?”侯嘉斷然搖頭,指了指蕭九歌:“以他之能斷斷辦不到。”
“承休也太看得起這等小人了?!贝麋I嘴角扯出一抹輕蔑笑意:“他不過是個執(zhí)筆的,發(fā)賣自然另有其人?!?p> “廷鳴的意思是有人……”被戴鏘一點,侯嘉頓時便悟?qū)⑦^來,這話本雖是市井之物,流傳迅速,但要在一日之間傳遍半個京城,甚至連翰林院里的翰林都看到的話,若不是事先花費大量人力物力,聯(lián)合京城大大小小上千書肆一并定時發(fā)賣。若非如此,便是書商行首,想讓一本話本在一日之間傳遍半個京城,也是斷然難辦到的。這等布置,已然不是私人報復(fù)或是書商所為了,至于是誰所為,所為何事,侯嘉自問沒這般身份勞動這么大陣仗,只怕還是沖著他身后的戴義去的。
“有人狹私報復(fù),有人順?biāo)浦?,如是而已?!贝麋I冷笑一聲:“東廠和錦衣衛(wèi)真真兩大號廢物點心,人家該干完的都干完了,你我卻還蒙在鼓里,枉費他們歷來吹噓自己如何如何,現(xiàn)在想來,都是笑話?!?p> “廠公可知此事?”侯嘉望了望依舊癱在地下的蕭九歌,目光有些游移。
“這事是我問起的,也不想叫叔叔操心,故而沒讓他們?nèi)シA報,等處理了再向叔叔說一說便是?!贝麋I知侯嘉意思:“承休準(zhǔn)備如何?!?p> “還能如何。”侯嘉有些無奈苦笑一聲:“敢問廷鳴,我侯承休如今的名聲怕不是太好罷?!?p> “大致比黃白之物香一些?!贝麋I順勢開了個玩笑:“不過這一套對付人還真不錯,看來我得跟叔叔說說,養(yǎng)幾個寫話本的好手以待后用?!?p> “既然名聲已經(jīng)不怎么好了,也不必勞動廠公,此事實話說我等已落了下風(fēng),再糾纏則中敵之計,左右我有半年長假,半年之后也未必有多少人記得此事了?!焙罴沃刂氐膰@了口氣。
“怪不得叔叔常叫我學(xué)學(xué)你的涵養(yǎng)。”戴鏘贊了一聲:“那這人呢……”
“這……”侯嘉尚在遲疑,一直癱在地上的蕭九歌卻突然跳將起來,趁錦衣衛(wèi)力士不備,猛地沖到窗口,手腳并用便翻了出去,而后便是噼里啪啦和人叫馬嘶好一陣喧嘩傳了過來,也不知蕭九歌就這么從二樓這么翻下去摔成了什么樣子。
“還不快去抓了回來,真是廢物?!贝麋I只是一愣,立時便回過神來,指著那兩個錦衣衛(wèi)力士罵道。
那兩名力士也不知道已然被自己一頓好揍走也走不動的蕭九歌哪來的力氣和膽量竟然逃了出去,當(dāng)下一邊暗罵一邊推門狂奔而下,一路上推倒幾個酒客打翻多少菜碟便不消計算了。
蕭九歌這番從二樓跳下的膽量確實不小,但是用以逃跑的效果卻著實不好,他從伯倫樓二樓跳下時便已摔傷了腿,忍著痛還未跑出一條街,就被錦衣力士逮住,當(dāng)下又是一頓好打,當(dāng)他再次被拖回伯倫樓玄字號雅間時,是真的再也沒有支撐自己的力氣而癱到了地下。
“蕭兄好文筆?!狈馉斠灿薪饎偱恐畷r,侯嘉只不過是個凡人,他現(xiàn)在尚未來得及想這話本會給他以后的仕途帶來些什么影響,只是話本中之于蘇書玉的種種描寫,已然足以讓他難得的動怒了。
“哼?!笔捑鸥枰仓雷约号懿坏袅?,哼了一聲,啐了一口血水:“有人做得我寫不得?拜閹賊,奪友妻,行狼狽,還有什么是你侯承休干不出來的,只是今日你就算殺了我,也攔不住天下之人紛紛傳頌?zāi)愫畲髠髋F是個什么樣的小人?!闭f著又嘿嘿的幾聲冷笑。
“著實的打?!焙罴紊形创鹪?,被“拜閹賊,行狼狽”成功的激起怒氣的戴鏘已然猛的一拍桌子,恨聲道。
“是?!卞\衣力士方應(yīng)了一聲,摩拳擦掌的正要動手,雅間房門卻又砰的一聲,被人猛的推開了:“住手!”
“文正!”話音入耳,侯嘉霍地起立,扭頭望向門前,但見一襲白衣依舊,卻正是文正,數(shù)月未見,文正瘦了許多,甚至可以說是形銷骨立,但面上神色眼中目光,卻比之之前與侯嘉相交之時,更為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