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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國者侯

第八節(jié) 世界之廣

竊國者侯 問心劍 3018 2013-08-27 13:10:48

    在廣州本地一干官員議論著這新任市舶司提舉將會如何之時,侯嘉上任的官船也已經(jīng)過了洞庭八百里大澤,出了湘陰地界,入湘江,直上長沙。

  官船行走,雖是逆水,卻是順風(fēng),行走倒還算迅速,蘇書玉第一次走湘江水路,貪看風(fēng)光,常在船頭一呆便是一兩個時辰,侯嘉卻是自打從湘陰出來起,便把自己關(guān)在艙房內(nèi),或看書,或在紙上寫寫畫畫,或是沉默不語,難得說上幾句話也是蘇書玉入倉喚他飲食時,才有回過神來的跡象。

  春三月的湖南一帶本就多雨,蘇書玉這一日方才踏上船頭,興致勃勃想看下沿岸風(fēng)物,卻被一陣雨給淋了回來,只得回倉悶著,路過侯嘉這幾日窩著的艙房前時,卻恰恰好聽得吱呀一聲,這鎮(zhèn)日難開的艙門竟然就這般被拉開了,房內(nèi)步出的自然便是悶了好些時日的侯嘉,二人兩兩望了個對眼都是一怔,倒是蘇書玉先行輕笑道:“怎么,侯提舉坐禪閉關(guān)結(jié)束,舍得出房門了?!?p>  侯嘉知道蘇書玉是拿自己這幾日的狀態(tài)打趣他,卻沒有接口說笑,只是搖頭輕嘆:“廣州那邊廂諸事繁雜,盤算了幾日還是頭疼的很,方才覺著想不出什么來,干脆出來透透氣。怎么蘇大小姐今日的風(fēng)光看完了?”

  “剛上了甲板,便下起了雨呢?!碧K書玉應(yīng)道:“小女子的風(fēng)光看不成還是小事,只怕耽擱了侯提舉的散心大事呢。”

  一路行程山高水遠(yuǎn),旅途之上甚是無聊,蘇書玉開起侯嘉的玩笑來,也是越發(fā)的順口了。

  “那來我這艙里罷,把窗戶開開也勉強能夠讓蘇大小姐賞玩下風(fēng)光的?!焙罴伟烟K書玉讓入了艙內(nèi),揮退了侍婢,親自動手推開了艙房內(nèi)一排向著船側(cè)的窗戶,但見窗外風(fēng)雨越發(fā)的大起來了,雨水連綿成線,略遠(yuǎn)一些的景物便模糊起來,看不清楚。

  蘇書玉緩步行到桌前,見桌上一片雜亂,大張白紙之上橫七豎八的畫著些自己看不懂的符號,偶爾有幾個字,雖是看得懂,連起來卻又不知是什么意思,白紙周圍則是一本本被翻到不同地方的書籍手札之類,雖是雜亂無章,卻也顯示出主人是如何的勤勞辛苦。

  侯嘉推完窗戶,回身見蘇書玉注目書桌,便輕笑道:“我這習(xí)慣不好,想事只在腦中過還不夠,非寫出來才行?!?p>  “你這也沒別人看得懂了?!碧K書玉辨認(rèn)了一陣,終究是放棄了在這大片天書之中尋覓有用信息的舉動,坐到窗前椅上,饒有興趣的看著侯嘉:“之前行程你還好,自湘陰出來你便這般了,莫不是你父親有什么別樣提點?!?p>  “父親見識廣博,思緒開闊?!碧岬礁赣H,侯嘉總是有掩飾不住的敬意,這般敬意源于長時間內(nèi),父子之間思維見識的斗爭,也源自侯宣之于他的各種別樣教導(dǎo):“我起先去廣州只想著一地一事,但是父親一提點,卻發(fā)現(xiàn)我之前的想法不過是井底之蛙,但觀一隅,卻不知天地寬廣處自是大有施為之地。故而這幾日在這里窩著,便是理順?biāo)季w,重新盤算去廣州后應(yīng)當(dāng)如何做?!?p>  “哦。”聽侯嘉這般一提,蘇書玉倒是頗有興趣:“不知書玉可聞否?!?p>  “這個自然?!焙罴喂恍Γ骸澳慵疑绦腥牒YQ(mào)之事,經(jīng)父親一指點,又多出了許多辦法呢?!?p>  “當(dāng)真?”相較于之前對侯嘉政事之上的紛爭只是聽聽過耳的態(tài)度,蘇書玉對于生意上的事卻更是關(guān)心,侯嘉這般一提,眼中便即一亮,切切望向侯嘉。

  侯嘉看向蘇書玉,找了張凳子坐下開始解釋自己對之前議定好的蘇家海貿(mào)生意如何發(fā)展的策略有何改造辦法,腦中卻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數(shù)日前在自家里與父親的一番對話。

  侯宣研制機(jī)關(guān)器械的院子侯嘉進(jìn)得并不多,一來是侯宣珍而重之,不愿人進(jìn)來弄亂他的東西,二來這院子中的物事卻也極是危險,父親開始折騰的頭幾年里,平均兩個月這個院子便要或大或小的失火甚至爆炸,后來雖然好了些,但是做出來的物件動靜卻是越來越大,被圈成禁地的范圍也是越發(fā)的大了,整日價里,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模膊恢栏赣H在做些什么。

  以侯嘉本意,本是想把父親請出來,父子兩在僻靜處,好好商量一番自己這趟差事應(yīng)當(dāng)如何。侯宣平日并不管束侯嘉,聽?wèi){他自行處事,這一回卻早早的傳了書信有事囑咐,侯嘉相信父親要說之事,定然不小。

  可是正堂一番家宴之后,侯嘉照例推著父親乘的輪椅準(zhǔn)備去花園內(nèi)找個亭子,父子對坐談心,卻不防侯宣出了聲:“嘉兒跟為父回小樓去?!?p>  小樓是侯宣研制機(jī)關(guān)器械的院落的核心地帶,便即是常年在院中按照侯宣吩咐做著各種物件的技師匠人們都少有人能進(jìn)入,侯嘉不通此道,七八年間,更是只進(jìn)過一次。

  小樓高二層,一樓被全部打通,只留下四根支撐房梁的柱子,四壁除開門那一側(cè),都放了大張長條石桌,每張石桌之上物件都不一樣,或是錯落有致的放著各種鐵制銅制工具器械,或是擺滿了各色粉末杯皿,甚至還個有臺上竟然滿是晶瑩剔透的琉璃器具,不論哪個,拿到外廂,其值都不在千金之下。

  侯宣沒有管不停打量的侯嘉,卻自行推了輪椅到了樓中央一個一人多高的木制站籠前,伸手打開一側(cè)半人高的柵欄,進(jìn)了籠內(nèi):“嘉兒過來跟為父上二樓?!?p>  侯嘉知道這是父親自行設(shè)計的機(jī)括,因雙腿不良于行,侯宣無法像尋常人一般爬樓,便設(shè)計下了個機(jī)括,外面有人操縱,發(fā)出信號后可以借助水力升到二樓,至于怎么個借助法,侯嘉便是一點都不知了。

  二樓空間比一樓小了不少,也沒有那般紛繁復(fù)雜的諸般工具器械,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膮s都是各色書籍,

  侯嘉推著侯宣到了一張偌大木桌前,又按照父親的指示,清理開桌上各色紛雜物品。整理出好大一塊地方后,侯宣卻不知在何處摸出一個長長竹筒,又抽出一柄小刀,刮開竹筒蠟封,從中抽出一卷皮革,鋪到桌上。侯嘉定睛一看,卻唬了一跳:“父親……這是……”

  “這是海圖,雖不是當(dāng)今世上最精準(zhǔn)的海圖,卻是涉及范圍最廣的海圖——整個世界,都在其中?!焙钚嫔戏浩鸬靡馍裆骸靶ɑ实叟商O(jiān)下南洋,繪得海圖三十余卷,以為已然到達(dá)天涯海角,卻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多么寬廣。這大海又是何等無垠,海之那頭,又是何等的財富與危險并存?!?p>  玄通皇帝便是大齊第三任,廟號世宗的那位皇帝,他在位三十年,造寶船數(shù)千,遣中使領(lǐng)萬余人多次下南洋,威勢震天,四夷賓服,朝貢藩屬絡(luò)繹不絕,雖然之后大齊禁海百年,但是論及當(dāng)年世宗皇帝功業(yè)威風(fēng),任是誰都要真心贊上一聲的。侯宣這一番話,竟然是連這等功業(yè)都不在眼中。

  “嘉兒?!焙钚^續(xù)說道:“那戴義派你去廣州,是想讓你整頓市舶司,并借機(jī)加大開海力度,然后全面開海禁?”

  “正是?!焙罴沃雷约焊赣H雖然見識廣博,但是對于朝廷官制這一方面,卻是所知不多,當(dāng)即解釋道:“目下朝廷只保留了廣州市舶司和交趾市舶司二處,交趾市舶司亦只用于朝廷與交趾交易,其余貢船入貢,海商出海都著落在廣州市舶司管轄范圍內(nèi)。目下每年給予海商的海引是一百二十引,僧多粥少,大部分海客都是私下出海,行走私行當(dāng),下南洋與遠(yuǎn)渡而來的東瀛人、西番人、大食人、天竺人還有南洋土人交易?!?p>  “那你預(yù)備如何處置?!焙钚麊柕溃骸跋敕ㄗ訌膹V州那干南霸天手里搶回市舶司的主動,然后一板一眼的開始收稅?”

  “初時卻是如此。”侯嘉點頭道:“將三成調(diào)去香山衛(wèi)所,就是要依仗他水軍之力,管束海客。然后再逐漸增加海引,以此增加稅入。書玉這番隨我前去廣州,便是岳父要開海貿(mào)之途,我在市舶司提舉任上,也可想辦法助蘇家商行壟斷這邊交易,兩相輔佐之下,市舶司稅入可增,蘇家商路亦廣,可謂兩相得利?!?p>  “便是如此?”

  “孩兒暫時只想得這些,請父親訓(xùn)教?!?p>  “沒心胸的家伙?!焙钚荒樅掼F不成鋼的表情看著侯嘉:“我方才給你看的海圖便白看了,這世界如此廣博,你便只頂著廣州那么個針眼大的地方么窩里哄么!外面金山銀海的,你在這里跟人家搶銅板有什么味道,連百多年前的玄通皇帝都知道開海出去,你面對著這么大的世界竟然還只想著這些,出去別說是我侯宣的兒子,真丟不起這個人?!?p>  “是,父親?!焙罴未故茁犛?xùn):“還請父親訓(xùn)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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