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心碎
蘇絡(luò)依說,愛上一個人,就要為那人種下一棵藤纏樹,樹木要用百年的樹齡的古木,藤蘿要選柔嫩不霸道的藤蘿,這樣才能相生相惜,交頸相眠。
可惜的是,這棵不是義姐的樹。義姐的樹已經(jīng)在她死后第五年,被取代她的人連根拔起,枝殘葉敗。
那一年是東方第一次提出要和她成親的日子,那一年也是他消失的開始。
就像一種征兆,藤纏樹毀了,東方消失了,年方十歲的蘇塵獨自闖蕩,不知所蹤。那棵她剛來時郁郁蔥蔥的藤纏樹,象征著蘇絡(luò)依愛情的藤纏樹,也在此時被毀滅了。
這個家,也散了。
回憶是后人的哀傷,再大的痛苦也在時間的磨練中漸漸深藏心底,只是在回憶時會有一份哀傷。
可是東方的庭院中為何有藤纏樹?他這是為誰種下的呢?是為自己嗎?南卜努力按下自己砰砰亂跳的心,不想讓自己承受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的痛苦。
“東方,你為什么躲我?一直一直我想盡辦法去找你,我去過我們以前走過的所有地方,為什么找不到你!”南卜沖著那扇緊閉的屋門,說出自己十五年的孤獨和難過。
被族人趕出時她沒有這么難過,被以前的那些長輩追殺時她也不覺的痛苦,可是現(xiàn)在,當(dāng)十五年都沒有在意的等候的苦楚一起涌現(xiàn),心里連哭泣的勇氣都沒有了。
一次次被拒絕,是她一生中所經(jīng)歷的最大的痛苦,南卜不怕與天下人為敵,也不怕下一秒就會死去,她只怕自己的愛人,面對著她時就像面對一個陌生人一樣。
那種感覺,比被全天下拋棄還要令人絕望。
大雨和這雷聲,一陣陣沖擊著大地,院中的藤纏樹揮舞著枝椏,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就像在為愛人哭泣。南卜站在院中,任雨水將她身上的衣物淋透,只有這樣,才能掩蓋她傷心的狼狽。
南卜不知道,她在院中的喊叫,讓屋內(nèi)蜷縮在屋角的東方有多麼震撼。
他站起身,透過窗紙看著逐漸發(fā)黑的天地之間,那抹朝思夜想的身影站立在雨中,身形還有些不穩(wěn),只能依靠著樹枝支撐平衡。
傻瓜,淋雨會生病的,難道不記得我說過的話了嗎?東方無力的靠著墻角,竭力控制自己打開門的欲望,沖著門外說:“天色已晚,南卜姑娘有事明天再談吧?!?p> 呵呵,南卜姑娘?他們何時變得如此客套?客氣的話,就像一個無形的巨掌,將南卜拼命靠近的身體往外推搡著。
南卜看著依舊緊閉的大門,靜靜任黑暗將自己吞噬。門內(nèi)甚至連燈光都不曾亮一下。
難道真的是自己自作多青嗎?
“東方,我們之間,真的要如此客氣嗎?”南卜聲音很平靜,這是一種經(jīng)歷太多的傷痛而令人心碎的平靜。
東方沉默了一下,她的哀傷就是一把利刃,能夠輕易刺穿自己心臟的利刃,他同她靜靜承受這樣咫尺天涯的痛苦,最終還是說:“我們很熟嗎?”
窗外雷聲大震,南卜好像什么都沒有聽到。東方的態(tài)度,還有他的言語,無一不直截了當(dāng)?shù)慕鯕埲痰脑V說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是那樣微不足道。
南卜站立在院落中,任憑瓢潑大雨從自己頭頂灌下,企圖用雨水的冰冷叫醒自己,清醒點吧,那個你深愛的人對你毫不在乎,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廂情愿,他不愛你!
南卜的身體在抑制不住的發(fā)抖,她緊緊抱著自己,如今只有自己才能給自己溫暖。
“當(dāng)年你說你要娶我,要帶我回去見爹娘,都是騙我的嗎?都是騙我這個傻瓜的嗎?”
以為自己的幸福就在眼前,伸手就可以得到,誰知撈來的卻是一夜之間消失的東府,和自己望夫石一樣的無盡的等待。
東方握緊拳頭,身子也如篩糠一樣,臉色變得鐵青,他極力抑制住自己的呼吸聲,不想讓屋外大雨中的南卜聽到一絲一毫的聲響。
讓她以為,自己睡得很舒服,讓她以為,自己對她毫不在乎。
可是怎么能不在乎?十五年前,當(dāng)自己興沖沖起身給父母請安時,整個東府,往日里繁華和睦的東府,現(xiàn)在全然變成了一座墳?zāi)梗?p> 沒有血的墳?zāi)埂?p> 一群身上披著黑紗的人,面無表情,如同死神一樣來,他們的背后是整個東府的人,確切的說,是整個東府的死人。沒有流血,沒有傷口,甚至臉色都沒有變一下,卻全部停止了呼吸。
年僅十六歲的東方,看著黑衣人腳下已經(jīng)死去的父母,看著他們身后死去的仆人,就像天已經(jīng)塌了,他沒有了思考能力。
黑衣人說,他們都是逆子,當(dāng)朝太醫(yī)東巖在給新皇后問診時,弄疼了皇后,皇上下令,滿門抄斬。不過皇后仁慈,饒了東方一條命,好延續(xù)香火。
他說的那樣輕松,死了滿園的人在他眼里就像死了一窩螞蟻,毫不在乎。說著皇上下的滅門令,表情卻像在說皇上恩典一般。
黑衣人說,南卜是南國的叛徒,是個不祥的人,想要她活,東方就得消失。
黑衣人說完這些就走了,獨留一個只會醫(yī)術(shù)的十六歲少年獨自面對一院子的親人尸體。原本即將到來的喜事一瞬間成為虛無。
入宮去告嗎?東方明知道這不可能,這分明就是皇后設(shè)下的局,她逼死了義姐之后,在五年內(nèi)又將義姐親近的人一掃而清。東府就是最后的目標(biāo)。
權(quán)利相爭的殘酷容不得人悲傷。十六歲的東方花了一上午將親人安葬。
突然之間到來的大悲,讓變得不再感性,不遠(yuǎn)處期盼著等他提親的人,成了他心中最后的牽掛。他在這世間,沒有了親情,唯一能有理由活在世間的,只有南卜。
黑衣人說,要她活,他就得走。一個不會武功的十六歲少年,用自己的方式守護(hù)自己的愛人!
他也想過殺了那些黑衣人,然后就可以一直守候在南卜身邊??墒撬麤]有勢力,不知道黑衣人的來歷,一時間他覺得自己無比無能,報仇甚至都找不到門路!
自己還能做什么?只有逃避。
東方深吸一口氣,淡淡的說:“誰都有年少無知的時候,你不會當(dāng)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