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說當(dāng)兵還能領(lǐng)饅頭，排隊領(lǐng)粥的饑民一下子涌向草上飛的隊伍。
草上飛的人立馬兒維持現(xiàn)場秩序，讓適合當(dāng)兵的青壯年排隊，家屬可以領(lǐng)四個饅頭或者黏豆包。
這一下，廟岔的舍粥會變成了征兵會。
弘道和四個大院商量，讓聯(lián)莊會的會員去幫忙維持秩序，大家欣然同意。
這天晚上，草上飛和王瞎子帶著二百多新兵離開了廟岔，消失在蒼茫的山巒中。
看著他們離去，在場的人們看見了整個廟岔的天空瞬間變成了紅色。
晚霞似乎被火點燃，越燒越旺，幻化成各種形狀，映在人們的臉上，有一股溫暖的感覺，竟然讓他們忘記了腹中的饑餓。
那紅色的云彩把塞罕廟的殿宇染紅，似乎在莊重地向滿溝筒子的人們傳遞著一種信息。
包逸仙在侍弄自家的雞窩。
侯張氏敲著大門，勒勒李答應(yīng)著開門把她讓進(jìn)來。
“唵？你咋把烏拉沁放出來了呀？”侯張氏看著包逸仙肩上站著的老雕，吃驚的問，“還真行，它咋就不飛呀？”
包逸仙一瘸一拐地走動著，那烏拉沁就隨著她顛簸的身子展一下翅膀。
她笑著對侯張氏說：“盎，這烏拉沁算是熬出來了?，F(xiàn)在我讓它嘎哈就嘎哈（干啥）！”
包逸仙說著一指門口的老榆樹。
烏拉沁立馬兒展開翅膀，飛到樹尖上。
包逸仙再一揮手，喊了一嗓子，那烏拉沁又落回到她的肩上。
“唵？還真有你的！”侯張氏說，“這本事都是從哪兒學(xué)來的呀？”
“盎，往們家族的幾個叔叔都是馴鷹師?！卑菹梢贿咇肓耍〝嚭停╇u食、鴨食，一邊說，“從小就和他們在一起混，就都記在心里了?！?p> 包逸仙把手頭的活干完，就把侯張氏讓到屋里，坐在炕頭上。
“你這快六個月了吧？可得介賊（注意）著點，別把身子抻了！”包逸仙說，“盎，臘八舍粥會你揀的那個媳婦，現(xiàn)在咋樣？滿意嗎？勤快不？”
“盎，你說翠枝吧！勤快，勤快！我是非常滿意?！焙顝埵厦鎺θ菡f，“現(xiàn)在家里的大活小活，她全包了。是個過日子的好手呀?！?p> “苦命的孩子早當(dāng)家，這個錯不了的?！卑菹烧f，“你說那小鬼子咋就那么狠呀，她老家那地方，真的一個營子一個營子地殺人呀？”
“盎，是呀。聽翠枝說呀，她們那好幾個營子都給燒成平地了?！焙顝埵险f，“相比她們老家那兒，咱們這大西溝川啊，現(xiàn)在看，好像還算太平點。鬼子到了關(guān)內(nèi)呀，就瘋了一樣，見人就殺，見房子就燒，見東西就搶呀。老百姓真就沒活路了呀，就逃荒逃到關(guān)外來了?！?p> “唉——真不是東西呀！那老百姓不造反呀，兔子急了還咬棵草呢?！卑菹烧f。
“就是呀?！焙顝埵险f，“翠枝家那個營子，就是去了一隊小鬼子，說是搜查什么游擊隊，讓老百姓揭發(fā)。你說整天在家種地的，哪里知道啥游擊隊呀！大家說不出來呀！一個拿著鬼子刀的頭頭，就把翠枝媽給拉出去了，沖著全村人的面，就給劈死了。整個營子的人一看這情形，立馬兒亂了，到處跑，那鬼子就追著開槍，全給打死了。幸虧呀，翠枝從小就當(dāng)兒子養(yǎng)，老兩口就這么一個女兒。那天她跟著她爸早早出門，去地里刨茬子去了。幸好她家地離營子有點遠(yuǎn)，才躲過一劫呀！當(dāng)他們看見營子冒煙了，著火了，就跑回營子一看，房子全燒了，人全死了。他們爺倆沒法呀，只能隨著逃荒的人，逃到關(guān)外來了?！?p> “盎，她爸爸也五十多了吧？哪禁得住這么折騰??！”包逸仙同情地說。
“是呀，一路上要著飯過來的，饑一頓飽一頓的。從他們那兒來到咱這大西溝川，走了倆來月呀?！焙顝埵险f，“盎，在那舍粥會上，我就看見他們爺倆可憐，說是五六天沒吃上飯了。他們吧，也沒想到咱們這也鬧災(zāi)荒，家家也沒吃的呀。我就給他們爺倆盛了兩大海碗粥。你說咋的，翠枝他爸爸一仰脖，都不待喘氣的，一碗粥就沒了。翠枝孝順，就把自己那碗也給了他爸爸，他爸爸呢，又喝了一大海碗。我看這是真餓急眼了呀。就給他們額外又盛了兩大海碗。結(jié)果翠枝他爸爸喝了三海碗粥，才算穩(wěn)當(dāng)下來。后來草上飛他們哪征兵發(fā)干糧，翠枝就去報名。開始吧，翠枝戴著個破帽子，看上去像個男孩子，還真報上名了。等發(fā)了倆饅頭倆豆包后，當(dāng)兵的把她的帽子摘下一看是長頭發(fā)，才知道她是女孩子家。人家說啥不要呀，哪有女人當(dāng)兵的呀。再想要回饅頭和豆包，一看，已被翠枝爸爸全吃沒了?！?p> “唵？！吃了那么多呀，那還受得了？”包逸仙說。
“是呀，那天晚上，大家都在看晚霞。往們收拾粥棚，打算回家，突然聽到哭聲?！焙顝埵险f，“盎，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翠枝抱著她爸爸哭呢。從大哥過來一號脈，死了，撐死了。翠枝就拉著我的手哀求呀，說是只要能把她爸爸弄口薄皮棺材發(fā)送了，讓她當(dāng)牛做馬都行呀。我一想，這孩子孝順呀，我家文武正到了說媳婦的年齡，問她當(dāng)兒媳婦中不中。她就滿口答應(yīng)了?！?p> “盎，這個我知道，我也在場。”包逸仙說，“這樣也挺好。倆孩子都滿意，這不挺好的嘛。等明理回來，讓他們一圓房，不就成了一家子人了嘛！”
一提起侯明理，侯張氏的臉立馬兒陰沉下來，不說話了。
“盎，明理還沒信?。俊卑菹芍浪牒蠲骼砹?。
“盎，沒信。說好了一個多月就回來，可這都快仨月了，還不回來。我這心里呀，七上八下的呀！”侯張氏突然掉下眼淚，哭了。
這可把包逸仙嚇了一跳，自從認(rèn)識侯張氏以來，每天都見她樂呵呵的，從沒見過她哭。
“盎，沒事的，沒事的?！卑菹蓳е募绨?，邊給她擦眼淚邊說，“這么遠(yuǎn)的路，在哪里耽擱幾天，也很是常事兒?！?p> “唉——要知道這樣，當(dāng)初真該攔住他，不讓他去就好了。”侯張氏抹了一把臉。
“別想那么多了，你要多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卑菹蓜裎空f，“盎，這樣，今兒個我弄倆菜，晚上讓你那兒媳婦上往們家來吃頓飯，你和文武都過來?！?p> “盎？那怎么使得？”侯張氏說，“他們還是孩子，咋能讓你請他們吃飯呀！”
“啥孩子了，娶了媳婦就是大人了！”包逸仙說，“這過了年呀，文武也二十了吧？”
“盎，是呀，文武都二十了！文虎也十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