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饑餓的少年
三個銅板放在鄭年房門口。
葉軒走了。
來的時候莫名其妙,走的時悄悄無聲。
蹲在善惡寺門口蹭舍粥的鄭年,看著老娘一碗一碗呈給過往的人們。
鄭年打了個哈欠,酒是穿腸毒藥,第二天早晨又是偏頭疼,又是腸胃不舒服,要不是這碗熱粥,估計又得多難受個幾倍。
不行不行,不能喝了,今天戒酒。
正要發(fā)毒誓下決心,聽到幾人爭吵。
“吃了這么些還吃,后面的人怎么辦?”一個帶著綠色草帽的人怒道。
鄭年歪著頭一看,對面的小伙子很奇怪。
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一月了,那個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的少年,只穿了一件麻布單衣,腳上也沒有襪子,只有一雙破麻鞋,左腳還露出了腳指頭。
背上背著一把破木刀,眼睛是一條縫。古銅色的胳膊端著碗。
老娘勸阻,“沒事兒,多喝幾碗就喝吧,屋里還有呢?!?p> “于嬸,這種人就該盯著點!光我看就已經(jīng)喝了七八碗了?!?p> 鄭年哼哼一笑,這人也是閑得蛋疼,喝得又不是你家的,老媽都不心疼你屁事兒真多。
站起身,撥開二人,一把摟住那瞇瞇眼少年,問道,“餓了?”
“不餓?!鄙倌甑椭^,暗黃色的臉頰微紅,將碗交出來,“不喝了?!?p> “餓了就說?!编嵞険е倌晗蛲饷孀呷?,擺了擺手,“老媽弄完就回去吧,我上班兒去了?!?p> “路上慢點!”
帶著少年來了面攤兒,鄭年雙腿盤膝坐在橫凳上,“坐吧?!?p> “不坐?!鄙倌暾驹诿鏀偼饷妫p手凍得紫紅,右手死死抓著身后的木刀,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盯著地板。
“為什么不坐?”鄭年不解。
少年閉口不言。
“這家面很好吃的?!编嵞甏蛄藗€飽嗝,臭氣熏天,覺得胃中翻滾不已。
“我吃不起。”少年仍然低著頭道。
他居然會說出這么一句話來,鄭年有些意外,雙手按著腹部,柔聲道,“我請你吃,用不著你花錢?!?p> “不是我自己買來的東西,我絕不要。不是我自己買來的面,我絕不吃?!?p> 少年的眼神忽然變得堅毅了起來。
鄭年皺著眉,正想問,卻看到一旁一個年級比較小的孩子跑了過來。
小孩身上臟兮兮的,估摸著也就是七八歲的樣子,臉上糊地全是湯水,鄭年恍然,問道,“方才那七八碗,都是他吃的?”
“是?!鄙倌甑馈?p> “哥哥!”小孩抱著少年的腿,“我……餓……”
少年摸了摸小孩的頭,“童兒忍著,等一會兒我們?nèi)ド谭?,再買吃的?!?p> “嗯。”童兒閉住了嘴。
鄭年看了看童兒,“我請他吃呢?”
“你請他,也要我來還,因為我是他的哥哥?!鄙倌甑?。
“那等你有銀子了,肯請我吃面么?”鄭年問道。
“好,我請你?!鄙倌甑馈?p> “這回能坐了嗎?”鄭年問道。
少年帶著童兒坐在了桌旁。
“吃幾碗?”少年問道。
“你能請我吃幾碗,你就吃幾碗?!编嵞晡⑿Φ馈?p> “小二,來十碗面?!鄙倌甑?。
小二先是看到少年,心下不悅,可隨后看到鄭年之后,才滿臉笑意,趕忙報菜,隨到桌子上拿下展布擦拭,“鄭頭兒,今兒個不喝點兒?”
鄭年歪著頭,單手支著腦袋看向酒柜上陳列著的酒,“我戒了。”
“頭兒您昨天晚上喝多了吧?”小二都是人精,一眼就看出了鄭年的狀態(tài)。
“嗯,不舒服?!编嵞隄M臉皺在一起,揉著肚子,喝了口熱茶。
“今兒個早上再來一壺勾一勾,回回味兒今兒個就不難受了。”小二道。
“真的?”鄭年問道。
“真的!我百試百靈?!毙《?。
“來一壺?!编嵞昱陌?。
熱了酒端過來,鄭年給面前的少年斟滿,還未等少年先說,便自顧自地說道,“等你有了銀子,肯請我喝酒么?”
“好,我請你?!鄙倌昱e杯。
這清酒不比家里的杏花酒或者英老葫蘆里的葫蘆酒,這種就別說一壺,就是直接干一壇都不醉人,一般也只有姑娘才會喝這種酒。
一壺清酒十碗面。
鄭年喝了幾口酒便走了,留下兩個人繼續(xù)吃。
當(dāng)然,鄭年根本不可能想到,兩個加起來不到三十歲的人居然吃了十碗面還沒吃飽。
進了衙門口,辛德龍像個鬼一樣幽幽的出現(xiàn)在了門后面,把鄭年嚇了一跳。
“??!老爺!你在這兒干嘛呢?”鄭年渾身一抖。
辛德龍巨大的身子佝僂在地上,大黑臉面朝墻壁,弧起來的屁股估計和六扇門一樣寬。
湊了過來。
辛德龍拿著棍子在捅碗里的蛐蛐兒。
“唉?!崩蠣敯晣@氣,一臉的迷茫。
“老爺,昨夜又要找了兩具尸體,再加上長樂縣原本發(fā)現(xiàn)的那一具,就是三具了。”鄭年說道。
“唉?!毙恋慢埑蠲疾徽?。
“今兒個京兆尹上任了嗎?不然我去辦一下案件移交手續(xù)?”鄭年問道。
“阿年啊。”辛德龍抱著膝蓋。
鄭年納悶,“???”
“你說這蛐蛐兒怎么就打不過別人呢?”辛德龍納悶著。
“老爺,昨天晚上你去了?”鄭年問道。
“去了!”辛德龍回過頭,大黑臉遮天蔽日,一臉委屈道,“第一次斗,直接被那長樂縣衙門口的狗日的給打死了!喂,斗蛐蛐兒讓人給打死了!這不是整事兒呢?”
鄭年吞了口口水,“后來那個人呢?”
“老爺我是個禮制之人,自然不會動手動腳?!毙恋慢埶妓髁艘幌拢拔覍⑺尿序袃阂膊人懒?。”
‘還得是你啊,老爺?!嵞甏騼?nèi)心佩服自己老爺,確實是個狠人,“老爺,那你現(xiàn)在在這兒研究啥呢?”
“師爺說蛐蛐兒最重要的是要訓(xùn)練,我這不擱這兒練練這啥玩意,但是我讓這撒玩意往前沖它也不動啊?!闭f著辛德龍就上手去推。
他的手勁別說是蛐蛐兒了,牛都受不了,剛推了三步,蛐蛐兒頭到了碗前面,身子還在原地。
“他奶奶個熊,這是干哈呢。”辛德龍氣的一腳踩碎了碗,“不玩了不玩了,這玩意脆的和紙一樣。碰一下就碎了?!?p> 鄭年哭笑不得,連忙跟了上去,“老爺,尸體的事兒怎么處理?”
“給京兆尹送過去吧,案子也辦一下交接?!毙恋慢堈驹诤商吝吷峡粗鴰煚斣诓贿h處釣魚,越想越氣,越想越虧,拿出五兩銀子,“去,給我買個好蛐蛐兒去?!?p> 鄭年也不敢和老爺說你是個出爾反爾的人,只得悻悻接過銀子,轉(zhuǎn)頭去準備交接事宜,剛拐過彎兒去就聽見師爺不溫不火道。
“蛐死?!?p> 又過了一會兒。
“踹魚?”
辛德龍大聲罵道,“憑啥玩意你就是第一?”
“蛐食?!?p> “蛐蛐兒還得吃食兒?”辛德龍撓著腦袋,仿佛遇到了人生第一大難題。
九思94
明日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