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萬物復蘇的季節(jié)??蓪τ谒鼇碚f,卻完全不同,那天它被一群打獵的人一箭射倒。
“我跑的也不慢呀?!彼Q。
打獵的人沒一會兒便來收取他們的獵物了。
一群人圍著一個穿著帶有玄鳥圖案衣服的人恭維,“不愧是大王!”“一箭就射中了最健壯的鹿!”
“與天下英雄相比,余不過是深知百姓艱苦,不敢荒寧而已。”
與那不敢荒寧之人的再見,它已經(jīng)是只剩一顆頭骨了。
“別往我頭上刻了,好疼?!彼谝粋€人的手中喊,可是沒人聽得見。
身著玄鳥之人步入房間,“今日卜辭,可有刻完?”
“好了大王。”那刻錄之人雙手恭恭敬敬地把它奉上。
“那便開始吧。”
刻錄之人將它置于桌上,又在它面前點起火來,把與它一同遭罪的牛骨和龜甲放進火里去烤。
“各位祖宗,余一人可得賢臣輔佐?”身著玄鳥之人問道。
火中龜甲開裂,看得它也裂開成兩半。
“卜骨所示,大王不日便可夢得圣人輔佐?!笨啼浿丝催^龜甲后說道。
“余見記事刻辭也一同裂開,這是為何?”
“小的也不知,或為先祖顯靈?!?p> “那便將它置于先祖靈位之前吧?!?p> 它裂開后很累,再次醒來,那身著玄鳥之人已垂垂老矣。
他跪在靈位前,緩緩說,“子昭自繼位以來,不敢妄言,幸而三年內(nèi)有先祖托夢,余一人得傅說相佐。歷五十余年,余一人征鬼方,土方,羌方等國,終使我國為西起高山,東至海濱,北及大漠,南逾江漢之泱泱大國也?!?p> “余一人終不負先祖所托?!彼α?,皺紋中也流露著心滿意足與驕傲。
它此后再也沒見到他,便又沉沉睡去。
直到一日被高溫熱醒,耳邊仍有,“孤子受,南征北戰(zhàn),豈可認敗授首?”之聲回蕩。
房倒屋塌,它也深陷于廢墟之中。
再次見到光明,它已不知是何年歲。
一農(nóng)人一鋤頭將它挖出,捧著把玩,“這兩塊好像是一個頭,但是就是這刻的東西太多了,會不會不值幾錢銀子???”
“白撿的銀子,幾錢你不要???”另一農(nóng)人也不眼紅。
隨著一箱其他各類骨頭輾轉(zhuǎn),中間也得知如今已是什么光緒二十五年。
“老爺,我可不是故意蒙你?!辟I它的那人沖另一人笑笑,又撓了撓頭。
“跑古董這么些年,也不多學一些鑒寶的眼光?!蹦抢蠣斠参瓷鷼?,這人是他的老鄉(xiāng)。
“老爺,這次我?guī)Я艘恍埞??!蹦侨税阉贸鰜?,“百姓說是龍骨,既然是龍,想來應該是很老很老的古董了吧?”
老爺接過它的一半,那人還說,“若是沒用,扔了也好,不值幾個錢。”
它心里抱怨,“你才不值幾個錢!”
那老爺看到它身上的刻痕,眼光一亮,對他的夫人講,“有求夫人再借一些銀兩了,改日發(fā)了俸祿必然還你?!?p> 夫人也是明事理的人,“昔年海戰(zhàn),將士們的餉銀全由你自己來出,你練出來的團還未起作用就已解散,山東巡撫反饋千金你都不要?!?p> “既然老爺為國付出了全部,賤妾只為老爺一人,還要說什么呢!”
買它的人,把它賣給了這個老爺后就走了。
這個老爺?shù)故菍λ鼧O好,把它的兩半拼在一起,看它身上的刻痕數(shù)夜,常常反應過來已經(jīng)是天明了。
后來他還拿了一本書一起鉆研,秋夜的涼它都不大受得住。
某天,他終于高興地大喊,“我找到華夏更早的文字啦!”
它心想,“原來這些就是文字嗎?”
后來它就被他收在柜子之中,因為他好像擔任了什么團練大臣,沒有時間把玩與它相似的古董了。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相比于三千年地下的黑,四季的變換讓它尤為陶醉,它尤其喜歡最近溫暖的空氣,和不時傳來的蟬鳴。
“窗外有一口井,他命人把井口加大了不少,是渴了嗎?還是平日的水不夠喝了?”它心想。
又過了些日子,耳邊傳來的不只是蟬鳴,還有轟隆隆好似雷聲的聲音。
它看他帶著家人走在井邊,“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于止之其所止,此為近之。”
人來人往,他仍在下發(fā)命令,臉上的絕望之色越來越濃厚。
最終拍案而起,“吾義不可茍生!”
繼而跳進井里。
他的離去,讓它想起了千年前那個叫做子受的人。
是傲骨嗎?這就是你們族群的傲骨嗎?
它不解,直到百年以后。
它又經(jīng)歷了數(shù)次易手,最終住進了一個叫什么什么博物館的地方。
住在四周都是琉璃的一個臺子上,聽著人來人往的交談,它倒也不覺得寂寞。
最近又來了個女人,說話不從喉嚨里出聲,反而是從腰間的一個黑盒子里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甲骨文的內(nèi)容多是殷商王室的占卜記錄。商朝的人迷信鬼神,日常生活常常需要卜問,有些關于天氣,有些關于農(nóng)作收成,也有問其他的。但最重要的往往是打獵、作戰(zhàn)、祭祀等大事,所以靠著甲骨文,我們便可以得知商朝歷史的發(fā)展狀況。
甲骨文的早期發(fā)掘,往往只取甲骨而忽略甲骨埋藏的情況,使得甲骨的價值大失。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最嚴重的問題是私掘,據(jù)統(tǒng)計,到民國十七年,已有數(shù)萬甲骨流落各地。而我國大陸現(xiàn)今收藏量也不過九萬七千六百多而已。
流散在國外的甲骨也有近三萬片。好在我們中國越來越強大了,一些古董正在回流,想必甲骨文的回歸,也是遲早的問題?!?p> 那女人說話的時候很驕傲,這讓它想起了那個身穿玄鳥的人。
你們靠著血脈中的傲骨,終究還是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