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李老家的門,此時的陸寧已無心再逛。本來因為下雨,在家憋了幾天沒有出門,今天好不容易雨停了,準備出來走一走散散心,沒想到卻意外聽到了這個消息。雖然二老已經(jīng)承諾,這件事情他們會為自己擺平,不過在事情暫時沒有平息之前,自己最好還是不要在外面瞎逛的好,萬一要是被哪個見過自己的人認出來,恐怕又是一個大麻煩。
想到這里陸寧只好收拾收拾心情,匆匆忙忙往回趕。
送走陸寧之后,李老和顧老沒有繼續(xù)在客廳里交談,而是去了里屋的書房,這個書房是李老接待一些重要的客人,或者是談及一些要緊的事情才會來的,他隱居到金陵還不長,所以來過這個書房的人還沒有幾個。
進來之后,二人在書桌前相對而坐,卻誰都沒有開口,場面一時顯得有些沉默。隱隱有一種凝重壓抑的氣氛,在二人之間緩緩的流動,似乎連空氣都因為二人的出現(xiàn)而變得有些靜止了。
就這樣,兩個人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而是陷入了沉思中,偶爾抬起頭,彼此的眼光交錯在一起,各自都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出他們想要表達的意思,縱然分開已久,但是他們還是像當初一樣的默契,像當初一樣的熟悉,誰讓他們曾經(jīng)一起經(jīng)歷過了那么多的風風雨雨。從最初開始在府學讀書時候的相識,相知,再到后來朝堂之上的守望相助,相交莫逆,他們已經(jīng)一路走過了整整半個世紀。
雖然當初高中之后,進入朝廷權(quán)力中心的兩人,分別入了不同的機構(gòu),顧老去了東宮,做了太子屬官,李老入了翰林院,成了翰林。但是他們的關(guān)系卻并沒有因此而疏遠,反到是更加的緊密,彼此之間在相互傾扎的朝堂里一直是相互扶持。日后更是一起輔佐當時的太子登上了大寶,有了從龍之功,成了天子近臣。那時候君臣相知,魚水相諧,兩人意氣奮發(fā),一想想著如何去施展胸中的抱負,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可是當他們真正進入到這個國家的權(quán)力核心之后,卻被潑了一瓢冷水。因為他們豁然的發(fā)現(xiàn)一切都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么簡單,之前兩人的想法都太幼稚了。
權(quán)力這個東西不是那么簡單的一個東西,在不同層次你會看到不同狀況,之前沒有看到,那是因為你之前還沒有那個資格。當你進入了權(quán)力的核心,你就會看到一些常人根本無法看到的東西。
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才發(fā)現(xiàn)這個看似繁華興盛的國家,其實早已經(jīng)開始從內(nèi)部慢慢的腐壞了。里面糾纏不斷的利益瓜葛,已經(jīng)形成了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網(wǎng)住了在這里面的所有人,任網(wǎng)里的人怎么努力都沒有辦法掙脫。
而時間卻在一天天的離他們遠去,他們也開始在漫長的掙扎當中慢慢的老去。
最讓他們感到羞恥的是,十年前,遼國鐵騎南下,他們兩人竭力主張抗戰(zhàn)。但是,承平已久的陳朝,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一場戰(zhàn)爭。朝中茍安派大行其道,而軍隊疏遠訓練,軍備廢弛,不習戰(zhàn)陣,竟然是一觸即潰,讓遼軍一路高歌猛進,如入無人之境,最后一直打到了陳朝的權(quán)力中心汴京城下,連先皇都在憂憤中死去。
想起臨終前,先皇拉著他們的手,把陳朝江山和太子托付給他們的時候,兩人當時不禁是熱淚盈眶啊。他們在老皇帝的病床前發(fā)誓,一定要輔佐太子治理出一個新的大陳朝。
可是十年時間過去了,現(xiàn)在的陳朝是什么模樣?對內(nèi),有外戚專權(quán),各地起義不斷。對外,北方有遼軍虎視眈眈,西北蒙元又重新崛起,東北最新崛起的大金看似對陳朝不錯,其實也是包藏禍心,西南一地土司又有不穩(wěn)之跡象,以上種種,其實整個陳朝已經(jīng)是風雨飄搖了。而他們兩人,一個六年前就被迫離朝隱居于此,一個最近也被逼罷官,遷居到此,每每想到這個,兩人就痛心疾首。
“文紀,最近的事情你聽說了嗎?有消息傳來說,何進打算動手逼皇上遷都南下了。北方那邊遼人又有了動靜,這次不知道會不會是真的,如果遼人這次真的打算南下,先擊敗我朝再去對付金國,那么他們就必須要快。所以他們不出手則已,如果真的出手,那一定會是遼國最精銳的軍隊?!?p> ”別看遼國之前被金國打的那么慘,要真換了我陳朝,就憑何進,童貫那幾人如何能抵擋的住。”說到這里,顧老有些氣憤的伸出雙手按了按太陽穴,然后接著說了下去。
“西北的種師道倒是有幾分能耐,只是邊關(guān)來報,蒙元這幫兔崽子最近好像也不消停,倒是不好把他調(diào)走了,如果調(diào)走了種師道,西北就該空虛了,現(xiàn)在國難當頭,朝中卻是無人可用,難道是天不佑我大陳。再看看如今的整個陳朝的風氣,重文輕武,學子們不務實際就好夸夸其談,整天的風花雪月,在這樣下去我們可就要愧對先皇了啊!”說完,顧老朝著正北的方向拱了拱手。
“子夫,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這些年看似你是退下來了,其實你一直掌管著暗影,沒有一天是真的遠離中樞。這大陳朝不管是朝堂還是邊疆,有些個輕微的風吹草動,你都會知道?!?p> “我雖然現(xiàn)在不是身處朝堂,但是密偵司下面的那些兒郎,也不是吃素的,這些你能知道,我當然也會知道,你我明著是離了朝堂,其實暗里那一天不影響著這時局。你不要說這些年你都安安分分的在這金陵養(yǎng)老,那些計劃你完全沒有參與?!闭f著說著,李老翹著胡子瞪了顧老一眼。
“哼,盡然都瞞起我來了,圣上最聽你的話,所以有些人忌憚你,你只能是早早的離了朝堂,但是每個月你不是都會給圣上上密折嗎?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只是這些事知道了又怎么樣,現(xiàn)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計劃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jīng)埋下了伏筆,現(xiàn)在一動不是全暴露了。當初在設計的時候,是沒有想到如今會多了這么多的變局,但是越是這樣我們就越是不能亂,這棋只能是走一步是一步了。要么是一戰(zhàn)而平,掃除朝中的那些鬼魅魍魎,然后在肅清邊疆,澄清宇內(nèi);要不就是我大陳朝萬劫不復,你我到時候,自是要去地府向先皇請罪?!崩罾线@時候有些斬釘截鐵的說道。
“哎,看你誰的,我哪是蠻著你,只是給皇上上密折的事,當然是越少有人知道就越好,我不是也有給你密信了嗎?現(xiàn)在看來我做的還不夠謹慎?。∧愣贾懒?,想必那何進也都知道了,現(xiàn)在我們兩人又都到了金陵,怕是他不會坐視我們兩個老家伙在這兒不理,恐怕會做些極端的事情來,我們不得不防?。 甭犃死罾蠈λ厦苷劢o皇上而不告訴他而有些埋怨的話,顧老只能苦笑著解釋。
“不過你說的不錯,越是這樣的時候,我們越要沉著冷靜了,成敗都在此一舉,希望不要再多一些變數(shù)?!?p> “之前的那件事,我覺得你的性子還是太沖動了,怎么就能在金殿上動手,這不是給何進口舌把你趕出朝堂嗎?既然都忍了這么多年,何不在忍幾年,一切就快要布置好了,現(xiàn)在你被趕出了朝堂,在汴京就沒有了主持大局的人,全憑圣上一人獨力支撐,若是影響了計劃的實施,我看你死后怎么向先皇交代?!?p> “這個不勞你操心,我這次雖然沖動了,但是也不是沒有考慮,計劃該布置的也都布置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讓皇上去接手吧!你我也該好好的錘煉一下他了,如果一直是我們幫他把一切考慮周全,才會不利于皇上的成長,那樣你我死后,才真的沒臉去見先皇。這個江山遲早還是要靠他一個去支撐的,所以現(xiàn)在也該是他成長的時候了。”
“嗯,聽你這么說,也有些道理,好吧!既然你心里都明白就行,那這事我也不跟你計較了,不過今天的那個陸小子又是怎么回事?”說到這里該說的都說的差不多了,顧老把話題又轉(zhuǎn)到了陸寧的身上。
李老聽了顧老的話,輕輕一笑道:“陸小子嗎?算是我的無心之作吧!不用去管太多,只是順手的時候去引導一下,看看這個種子最后能開出什么樣的花。對于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從第一次見到他,就覺得特別有緣,總覺的他的身上有一些現(xiàn)在這個時代讀書人身上沒有的東西,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反正是隨手下的一顆棋,起不起作用都沒關(guān)系,只是期待能有一些不一樣的變化而已?!?p>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是起了想培養(yǎng)接班人了的心思呢?不過說起來,我們年紀都大了,也沒多少年好活了,是該多培養(yǎng)幾個有用的人才,為這個國家留幾個種子,好讓他們在我們死后,可以繼續(xù)讓這片土地上開出一些花來?!甭犃死罾系慕忉?,顧老有些恍然,然后又有些慎重的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怎么,你有興趣,如果你有興趣,不妨拿這個孩子試試,我到想看看一代帝師和老夫共同出手教出來的弟子今后會變成什么樣子,哈哈哈哈……”說完李老大聲的笑了出來。
“啊嚏!”剛走進自己小院的陸寧,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我這是怎么了,難道有些感冒了嗎?看來這幾天連著下雨,氣溫有點涼了,今天出去轉(zhuǎn)了一圈,大概有些著涼,回去要多加一點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