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伸著懶腰,心想這檔子破事總算結(jié)束了。
他沒有被濺一身紅,甲鬼裂開的時候,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下所有。不過現(xiàn)在黑川抬腳跨過,阻隔又消失了,仿佛自始至終不曾存在。
莫非是監(jiān)視者的神通?黑川掃視眼周遭,并未看到有外人。
其他人看到甲鬼被當面削成肉塊,原本強壓住的膽怯頓時涌現(xiàn)。從他們的視角往前看去,甲鬼四分五裂的頭骨位置恰好接上黑川的微笑,下意識以為是黑川干的,恐懼驟然爆發(fā),幾乎所有人被嚇得四下奔逃,只余下一名的女童杵在原地。
女娃身軀嬌小,四肢纖細,咋看去仿佛是佇立的瓷娃娃,精致且脆弱。佩戴的儺面眉心處寫了癸字,估摸時間,恰好是頂替戊鬼空缺的新人。
癸鬼見對方朝自己走來,不退反進,同時伸手入懷掏出一物,正是黑川的壬字儺面。
至此,甲鬼受驚之謎總算解開。從趕路時用黑川面具假冒人數(shù),到對峙時于甲鬼腳邊放置短刀,甚至最后煽動人群來孤立甲鬼,都是癸鬼所為。便是多虧她,黑川才能順利讓甲鬼徹底化魔,最終對自己出手。
當然,也不是沒有代價。作為報酬,黑川需要支付鬼人丸。經(jīng)過這些天的調(diào)查,黑川得知,村子的人每周都需要服用鬼人丸,除了他自己。
鬼人丸可以強化人體血脈,卻也會讓人化魔。至于父親的目的,其實也不難猜測,便是拿他們做實驗,看看能否通過鬼人丸來強行煉化血脈。所以,呆在鬼人村的命運,除非成為純血,否則唯有化魔。
想必甲鬼殺死那兩人,也是為了得到更多的鬼人丸,圖謀更快煉化覺醒。
只可惜,鬼人丸乃至陰至邪之物,食用更多,則人之七魄更快凝煉,三魂若不得匹配成長,人體陰陽失調(diào),化魔反而提前。每周給予一顆鬼人丸,不是因為藥物稀貴,而是顧慮到人體極限。
甲鬼食用過多鬼人丸,肉體實力提高,但神智不清,已經(jīng)瀕臨化魔,黑川稍微接觸,再比對其同期的狀態(tài),兇手何人自然一目了然。
黑川原本想詐一下看看反應,結(jié)果對方直接都自爆了。想來也是,以正常人的思維邏輯,怎么可能輕易中這等算計。
接過面具,黑川發(fā)現(xiàn)癸鬼伸出的手仍停在半空,分明是討要自己的那份報酬。
黑川會意,對著褲兜一陣摸索,總算翻出小件包裹。輕輕把紙攤開,露出里面靜靜躺著的黑色藥丸,這才是他上午所說,向監(jiān)考討要之物。
眼看癸鬼探出手要接過藥丸,黑川突然一抖,竟將鬼人丸拋向空中,同時他對著藥丸下墜的軌跡仰頭,張開了嘴。
癸鬼見狀頓時心急,罕見地跺了跺腳,一撲躍起便要來搶。可惜反應上終究慢了半拍,那藥丸早已飛過最高點,此刻正朝對方嘴的方向直墜。
這人怎么這般無賴,幫了忙還出爾反爾?——癸鬼惱羞成怒,心中把黑川的祖宗挨個問候遍。
就在這時,她眼前陡然一黑,緊接著,便見到此生難忘的一幕:藥丸即將落入對方口中時,一道巨大的黑幕籠罩住她的視野。黑幕來得突然,癸鬼還沒反應過來,已將面前的黑川吞噬其中,徹底失了蹤跡。
癸鬼一時間驚住了,但當她定睛細看,卻發(fā)現(xiàn)那巨大的黑幕竟是由上百名黑色著裝的人堆砌而成。那些黑衣者人疊人,人擠人,圍作一團,因為人數(shù)眾多,矮小的她才會誤會為黑幕。
再看那些黑色著裝的人,任何人無一例外,頭上都套了個木盒,木盒方方正正,四面沒有孔洞,不知道的還以為全是盒子成精,符合癸鬼聽說的監(jiān)視者形象。
如今他們做著同一個詭異的動作,都在攤掌朝天,似乎想要接下什么。癸鬼順著姿勢上觀,終于勉強看清,圍在最中間的監(jiān)視者們,層層堆疊的最上層掌心處,此刻放著那顆停止下墜的藥丸。
“看吧,這藥丸可吃不得?!?p> 漆黑的人堆中,傳出了少年的聲音。
……
黑川猛一睜眼,映入眼簾的是彌裳近在咫尺的臉頰,以及如瀑般垂下的秀絲。對方與他四目相接,黑川才后知后覺,自己正枕在對方的腿上。
“醒了?”
“醒了?!?p> “那就快滾,老娘腿麻了?!?p> 黑川哦了一聲,直起身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回到招搖的宿舍中,夢試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黑川轉(zhuǎn)身想要詢問結(jié)果,卻被對方搶先一步抓住耳朵。
“好你個吃里爬外,居然敢欺騙父親?”彌裳擰過耳朵對著黑川怒道,“你就是這么報答父親的?”
“疼……”
黑川在初試找彌裳幫忙,是猜到對方乃是父親指派。但黑川沒料到,對方會對他使用神通,更猜不到對方拿走的是他的等級。
“世上哪有你這樣的覺醒級?”
黑川翻了翻白眼,看向窗外嘟囔道:“得,現(xiàn)在別說父親,連招搖也知道了?!?p> 此刻對方還在氣頭,黑川自不敢多說。不過彌裳明顯不解氣,末了對著黑川另一邊耳朵咬了下去。
“喂,過分了啊!”
彌裳別過頭去,對他的抱怨充耳不聞。
見對方?jīng)]有理睬,黑川吃疼地揉著耳朵,轉(zhuǎn)移話題:“夢試結(jié)果如何?”
“多此一問?!?p> “那夢試最后妳為何還要騙她?”
“騙?天大的冤枉!”彌裳掩面故作抽泣,“難道要告訴她,戌郎被妳迷得團團轉(zhuǎn),所以沒有準備后手?奴家不過是想保住戌郎的面子。
誰曾想,戌郎不僅不領情,還反過來指責奴家。早知如此,奴家就該抱著戌郎讓那女婢捅個透心涼,一了百了得了!”
黑川一臉默然,靜靜等對方表演完,繼續(xù)問:“若榮也是父親的人?”
彌裳一聽,突然止住哭泣,兩人不約而同陷入沉默,宿舍頓時靜可聞針。
最后還是彌裳率先開口:“戌郎是怎么猜到的?”
“父親派妳來協(xié)助我初試,所以協(xié)助我夢試的必不會是妳,父親做事從來萬無一失。”黑川道。
至于懷疑的原因,便是若榮的選人。黑川以為對方會帶走尤璐,結(jié)果他卻選擇了歐淑。也因其舉動,秋泓的后手提前敗露,倒讓黑川后面夢試輕松不少。
“是嗎?真不愧是戌郎,或許真是如此呢。”彌裳故作訝然,打算敷衍了事。同時她站起身,朝宿舍門的方向走去,明顯表露離意。
兩人的合作到此為止,經(jīng)過此番夢試,恐怕要到考核結(jié)束才能再見上面了。
黑川看在眼里,不由輕嘆。他最后會主動中艾芷的神通,就是想讓若榮出手。他認為既然是父親的人,讓彌裳配合假死自然輕而易舉,所以他與艾芷對峙時對方大概率還活著。而自己若遭遇危險,對方必然會出手,這樣他便能從對方身手中判斷父親對自己的態(tài)度。
現(xiàn)在的父親,是否還像以前那般戒備自己?黑川需要知道。
和父親琢磨不透的態(tài)度相同,還有彌裳的立場。見對方已經(jīng)去到門前,眼看就要走出宿舍,黑川想了想,再次開口:“妳既不是大牙,為何還要冒充?”
這一次,彌裳沒有沉默,頭也不回,卻語帶俏皮道:“戌郎冰雪聰明,何不自己猜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