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猛睜開眼,兩邊是飛速倒退的虛影。他似乎在狂奔,翻越樹干,跨過灌叢,在橫亙交錯的藤蔓枝條中勉力穿行。自己正在逃跑,像是躲避著什么一般。
很快,身后巨響給出答案。那是黑川從未聽聞過的獸吼,那吼叫撼天動地,震耳欲聾,單是聽著便叫人心生寒顫。
同行的還有其他人,大家全在奔逃,臉上無一不刻滿驚恐與絕望。誰能想到,進來之前各自還躊躇滿志,不過半天,那份傲然便被摧毀殆盡。
突然,黑川側(cè)邊傳來嘶嘶嗡鳴,緊接著便是短促的急呼。眼角余光掃去,被踩踏的泥濘路有黑影閃過,隨即空無一物。
“死,我們都會死在這……”不知是誰開的口,恐懼霎時籠罩在眾人心頭。
黑川沒有停下,也不打算勸阻。這些人明面上是同伴,實際不過是臨時拼湊的隊伍,大家的交情甚至不及他身上的衣物,畢竟服飾還是數(shù)天前為了考試特地購置的。
所有進入森林的人都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找尋傳聞之物。得到傳聞之物,才能給這場考試畫上句號。
但很顯然,這場考試已經(jīng)超出在場所有人的意料,黑川親眼目睹同伴被一只漆黑的巨爪扇掉半邊身體。即使看慣生死,當見識到極致的破壞后,他的本能還是選擇了逃跑。雙方差距過于懸殊,更何況巨爪的本體還未現(xiàn)身。
“我棄權(quán),我不要死,我不想死!”一名同伴慘叫著朝著另外方向逃去。只是當他才踏出幾步,突然整個人像被什么盤住般,橫折著腰成曲蝦狀,隨后便被拽入樹冠。
見此情形,其他人皆是哀嘆。除了后方怪物,還有其他妖獸潛藏暗中,伺機行動。這個森林危機四伏,別說是找到傳聞之物,能否活著出去還需另說。
黑川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隱約察覺到怪物們正有意引導他們前往某地。后方巨妖遲遲沒有追上也佐證他的猜測。既如此,那便還有生還的機會。
想畢,黑川看向一起奔逃的某人,招呼道:“大牙兄,我找到破局之法了?!?p> 下一刻,黑川醒轉(zhuǎn)。
捂著自己仿佛開水煮沸的腦袋,黑川伸出空著的另一手朝身側(cè)處虛抓。好一會才回過神,現(xiàn)在的他還在宿樓中,宿舍簡陋,哪會有床柜擺設。
盡管在夢試中經(jīng)歷數(shù)日,現(xiàn)實卻才剛滿一天。昨夜告別彌裳后,還沒來得及感嘆入夢神通的精妙玄奧,黑川扭頭便睡,待他醒來,已經(jīng)是翌日辰時。
“怎么回事,這分明不是我的記憶……”黑川按揉著太陽穴,同時看向方才探出的手。
雖說喪失了大半記憶,總歸還能分辨一二。記憶的片段中雖然人物還是黑川,但本人卻對此事毫無印象。
離開小村莊后,黑川應該一直呆在厭火城,就算真出過城,再遠也不過是城外郊林,上哪找大森林。
而其中最為詭異的,當屬黑川的那名同伴,居然被自己稱作大牙。
大牙,怎么又是他?——黑川皺緊眉頭。
失憶之事一直折磨著黑川,本次參加招搖的入學考核,也因與父親的約定。
父親告訴黑川,入學考核的歷練有助于恢復記憶,若他能成為本屆榜首,父親便可動用家族關系,通過家族秘術(shù)恢復記憶。
現(xiàn)實也確如父親所言,黑川正逐漸記起以前的零碎瑣事。但今天這段記憶實在過于反常,若非出現(xiàn)在腦海中,他甚至以為自己讀錯存檔了。
難不成,導致自己失憶并非失足墜崖那么簡單?這其中莫非另有隱情?
直覺告訴黑川,他的身體興許還藏有暫不得知的秘密。
只可惜,已知的線索太少,他目前也不過一介殘廢。若要探尋真相,至少要記起一半的過去才行。黑川搖了搖頭,隨著一聲嘆息,腦海中雜念也被一并摒棄。
起身稍疏筋骨,黑川注意到木桌上的一張紙條。紙條不大,不過是被人用勁力釘?shù)侥咀烂嫔希潭ǖ奈恢檬诛@眼,想必對方有意讓他發(fā)現(xiàn)紙條的存在。
黑川先是一怔,左右環(huán)顧舍內(nèi),確認沒人后才拿起那張紙條。一字一頓念出:“申時博學院涼亭一聚,逾時不候?!蹦盍T,他不由皺眉。
黑川的宿舍只登記有自己和彌裳的信息,能進到宿舍的只有他們以及招搖的人。留下紙條之人不愿在宿舍內(nèi)與他明說,表明對方不想讓招搖知曉交談的內(nèi)容,卻不避諱招搖清楚他們的聯(lián)系。
那么答案顯而易見,對方是父親的幫手,且通過彌裳傳遞紙條,就算黑川赴約,大概率也見不到對方,最后估計會收獲一堆機關匣子,讓他破解之后得到第二論考核的情報。
黑川撓著頭,心中頓時失了興致。不過礙于父親面子,他還是需要走一趟涼亭。他特地控制出發(fā)的時間,以至于到達博學院涼亭時不多不少恰好申時整。
涼亭并無多少變化,加上時值下午,好些個鐘情此地的學子正坐于亭中或休酣或交談,自在悠閑。
黑川踏入涼亭,便引起亭中學子的注意。他倒不在意,找了塊干凈地便坐下,閉目養(yǎng)神。見來者僅僅休息沒有其他舉動,那些人便紛紛收回目光,不再理會。
正當黑川百無聊賴,思索自己是否被放了鴿子之際,對面兩人的交談聲突然抬高,原本模糊不清的談話內(nèi)容也變得格外清晰。
黑川先是一凜,半睜開眼用余光瞥了其他人反應,見都與先前無異,心中了然,便是此二人約他過來。
“欸你聽說了沒,招搖來了個大人物,就是那個中正天中夫子?!逼渲幸蝗碎_口道。
“這我知道,說是來參加血術(shù)論道,可惜我還不夠格,見不到這等大人物?!彼耐榻涌诘?。
“老兄的消息落后太多了。據(jù)我所知,夫子還帶了徒弟,打算讓徒弟參加下屆的入學考,這次帶來是想先熟悉熟悉。”
“此話當真?可夫子不是中之國的人嗎?立場就跟十二大族對立,而且之前還跟南之國出了那檔子事。招搖敢收他的徒弟?”
“這就不是你我該關心的事啦,”那人笑著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老兄這次不僅通過夢試,還被劃到甲等考場,可喜可賀?!?p> 但同伴卻一臉愁容,顛了顛手中包裹憂心道:“唉,等通過再慶祝不遲。”
“這是為何?”
“你聽過厭火城少城主戌黑川沒?”
“聽過,可那人不是上三家的人嗎?跟老兄有何干系?”
“我跟你說,你千萬可別外傳,這是我學城內(nèi)的親戚偷偷跟我說的,那戌少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被分到地級考場。這還沒完,聽說他也通過夢試,而且也被劃到甲等考場?!?p> “我當是什么事,不過就是個仗著上三家的人,以老兄實力,還能被這不學無術(shù)的給淘汰不成?”
“壞就壞在,他是被那個戌萼狩戌執(zhí)院欽點,被臨時劃入甲等考場的人?!?p> “戌姓執(zhí)院?那戌家真就無法無天了?”
“唉,只恨我沒生在上三家,否則如何會這般苦惱!”
之后兩人就是一通抱怨,說黑川蠻橫霸道,數(shù)落戌家,言語間盡顯藐意。黑川則默默地繼續(xù)旁聽,等到傳入耳中的聲音漸小,他才起身朝著那兩人的位置走去。
那兩人見黑川走來,同時停下交談,一齊抬頭看向他。正當兩人面面相覷,疑惑黑川舉動何意時,黑川開口道:“初次見面,在下正是你們口中,驕橫跋扈,蠻橫霸道,為非作歹的厭火城少城主戌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