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汀煙雨杏花寒3
石柔把府里帖子遞給了問話的書吏，待他小心接過查看時，又從包裹里拿出了水月觀地契。
“我已經(jīng)買下了水月觀，準(zhǔn)備接任觀主，想要辦一張女冠文書，免得名不正言不順?！?p> 普通女子出家的確需要寺廟大師推薦，但若是直接任觀主就又不一樣。
“水月觀？水月觀前任觀主素音道長好像幾年前就過世了，之后一直不曾來補過文書，寺里還一直欠著稅錢。”本來在看書的李書吏抬頭搶著說。
正經(jīng)寺院是要交稅的，除了地契還有人丁稅。出家人不可置私產(chǎn)，他們所置的產(chǎn)業(yè)都是寺產(chǎn)，若寺中有良田，田稅要比普通百姓多交一成；若有商鋪，得多交兩成商稅。人丁稅與普通百姓數(shù)量相同，但普通百姓得成丁才需要交稅，且女子不用交稅，出家人只要辦下文書不論老少男女都得交稅。
許多寺院不愿意交那么多稅，一般都是寺中人要遠行才會來補辦文書，官府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吳有倒是有文書的，他曾是乞丐，被收養(yǎng)后因年少也沒有辦正經(jīng)戶籍，燒了養(yǎng)父家廚房離開后，他養(yǎng)父四處打聽他的下落，想要把他賣了賠錢修廚房。素音道長聽說后，就替他辦了冠巾文書，免得他被人掠賣。
“欠著多少稅錢？”石柔問。
李書吏拿出一本冊子翻了翻，說：“倒也不多。水月觀名下沒有良田商鋪，登記的弟子也只有吳有一人。他有三年沒交稅，一年丁稅粟一石，他得交三石粟，或者十五錢。今年的新糧還沒有下來，要是寺里沒有余糧，還不如交錢劃算?！?p> “多謝這位大人指點，我還想辦了女冠文書后再把水月觀的地契過戶?！?p> “行，是得過戶了當(dāng)上觀主才需出面交稅錢。”
李書吏越過另一位同僚，很快幫著石柔把一應(yīng)契書辦了。雖說縣里偶爾也會有去水云庵的貴人路過，但跟她們打交道的機會并不多，男女有別不說，她們也看不上普通的書吏，這次難得有機會跟尚書府的人接觸，他肯定要盡力巴結(jié)。
不管禮部尚書在朝中到底有多少權(quán)柄，放在武陰縣就是個大官，他一個小小書吏也開罪不起。
在李書吏的殷勤服務(wù)下，石柔想要的各種文書很快辦了下來，她還讓萱草送了點心并一些銀錢當(dāng)謝禮。別看萱草脾氣有些直，這點人情還是懂的，也沒有舍不得。
兩人回到面攤時，吳有早等得不耐煩了，要不得一直坐著還能混碗面湯喝，他早過去找她們。
“你們怎么又逛了這么久，買了些什么？”
萱草目光一動，看向石柔，若是石柔答不上來，她再幫著想著借口。
石柔臉上不見慌亂，笑道：“本來想買些雞崽回去，都聽著聲音了，卻不曾尋著。”
剛剛他們吃面時，有一小販挑著雞崽經(jīng)過，當(dāng)時石柔就動過念頭，卻也不急，此時正好拿來當(dāng)借口。
“姑娘若是要買雞崽，可以去西市找找，會有小販在那兒擺攤?！泵鏀偟恼乒翊盍艘痪?。
“我們稍微繞一下路就能經(jīng)過，去嗎？”
吳有自然知道西市，就是沒想過石柔會想買這些，她知道小雞吃什么怎么養(yǎng)嗎？
“去吧，養(yǎng)點雞下蛋吃也好?！陛娌莺寐曊f，想快點把石柔偷偷去改了地契一事瞞過去。
看到石柔辦文書時又花了好些錢，她憂心寺里沒個進項早晚坐吃山空，就想從別處省點，若不是寺里沒有田地，她都想下地自己種糧食。
石柔也應(yīng)下，反正現(xiàn)在她也不累，不在意多走幾步。
武陰縣的西市就在縣城邊上，離官道約一刻鐘。吳有領(lǐng)著石柔從巷子里繞了一下，很快就到了一個用木欄圍起來的市場。市場內(nèi)有些冷清，偶爾會有羊叫聲傳來。早幾個月春耕前，有外地人拉了一批牛驢過來販賣，停留了三天就去了別處，本地的販子也囤了幾只，看樣子還沒賣出去。
西市外圍倒比里面熱鬧些，附近農(nóng)戶擺著小攤賣著一些自家制的用具，也有賣雞崽的攤位。
一群黃絨絨的小雞崽擠在圈子里嘰嘰喳喳地叫著，看著挺招人，萱草一眼就看進去了。
“呀，真好看?！彼龜D到攤子前說。
“是呀，真好看?！?p> 石柔附和了一聲，目光卻是看著相臨攤子上從竹籃里探頭腦袋來的一對黃黑色的小狗。
“觀主，我們買幾只？”
“你看著辦?！笔釕?yīng)付了一句，已經(jīng)學(xué)著早前吳有買東西的樣子，問帶著小狗來的攤販：“老伯，這狗怎么賣？”
“你怎么還買起了這個？”吳有湊過來問道，皺眉看向攤主，“張獵戶，這是你家大黑生的呀？”
張獵戶認得吳有，以前他曾陪自家婆娘去過水月庵。
既然是認得的人來問，他也不說那些虛的。
“是。大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它生的崽子性子肯定兇，用來看家最好不過了。我要不是自家養(yǎng)不下，也不會拿出來。若是別人家，我定要他多饒些粟米，免得他不是來買狗崽而是來買肉的，你們觀里我是知道的，可以少收你些。”
“這敢情好。對了，這位是我們觀里的新觀主，她什么經(jīng)都懂，以后你多來觀里走走。”吳有隨口說道。
早上石柔說她認得素音道長傳下來的那些經(jīng)文，吳有就當(dāng)她是知曉許多。他到現(xiàn)在連經(jīng)文都還認不全，以前有香客來只能跟著吳為說著討喜的話，都沒個底氣，現(xiàn)在有個知道經(jīng)文，至少能看懂所有字的，他總算心下不虛了，也敢開口叫熟人來。
“好，改天有空就去。”
張獵戶應(yīng)道，反正他老娘和婆娘愛上香，去水月庵還比去水云庵近些。
既然是熟人，張獵戶就象征性地收了兩個錢，把兩只小狗賣給了石柔，把裝小狗的籃子也一并送了。
他本心是想用小狗換粟米，能換來錢也不錯。
現(xiàn)在一個錢能買兩斗米，等到了秋收的時候能買三斗。這錢收著也不會壞，他自不會現(xiàn)在就花了，哪怕家中已經(jīng)沒多少粟米了，改天用山中的獵物來換就是，哪怕現(xiàn)在糧食貴，總會有些人家愿意用剩下的糧食換肉吃。